第55章

宋衛端來水杯,躬身放在寧婉面前的玻璃茶幾上,自打上回在引力公司的車庫見到程希覺的另一面,他已經做了心理建設,不再會這些駭人聽聞的言辭而嚇得膽戰心驚。

寧婉端莊嫻靜的臉上毫無表情,坐回沙發裏,即使處於弱勢地位,亦有種寧靜的莊嚴,不願露出任何歇斯底裏不體面的神態,“說吧,你們有什麽條件。”

“不是我們,是我。”

程希覺松弛的坐姿不動,手肘隨意壓在膝蓋,上半身向前傾壓,似是野獸伏擊獵物的姿態,“宋衛,協議書拿給這位女士。”

宋衛從一沓厚厚的繼承文件裏精準抽出薄薄一張紙,翻開鋼筆帽一同遞給寧婉。

一紙斷絕關系協議書。

寧婉纖細的手指發抖,楞楞地盯著紙上清晰的黑字,仿佛是超出了認知範圍無法辨認的字跡。

程希覺注視她,從善如流地說道:“顧仁郁已經簽過了,簽上你的名字,以後別再來打擾顧漸的生活。”

冬日的光線透過桌上的晶瑩剔透的水杯,折射出寧婉美麗扭曲的臉龐,她捏攥著鋼筆,仿佛那是一把能殺人的匕首,“是顧仁郁拋棄我們,我頂著非議和恥笑嘗盡辛苦照顧他,我的人生都被他毀了!他竟然想和我斷絕關系?!”

“和顧漸沒關系,是我讓你們遠離他的。”程希覺的溫和消失不見,屈指敲下茶幾的邊沿催促,“生氣沒用任何作用,你應該明白。”

寧婉緊緊閉上眼,身體因為激烈的情緒戰栗,喃喃自語般道:“我要見他,我要親耳聽他說要和我斷絕關系。”

程希覺不近人情地回答:“你永遠都不會見到他。”

寧婉手中緊握的鋼筆突然一松,垂直跌落到地毯上,漆黑的墨汁在煙灰色地毯飛濺幾點,如同血跡斑斑,她一種古怪幽幽的語氣說:“他不可能離開我,他一直在等我,我批試卷回家晚,顧漸就坐在學校門口等我,我看見他就惡心,有次我故意坐同事的車離開,大冬天他在外面找了我一晚上,眼淚都哭幹了,真有意思。”

停滯幾秒,她睜開眼,嘴角帶著回憶溫馨往事的微笑,“我和我丈夫結婚第二天,他才知道我再婚搬家了,提著行李像喪家犬一樣坐在我家門口……後來我要把他送進收容所,他嚇得哭了好幾天,花樣百出向我保證再也不敢犯錯了,還把他寫歌賺到的錢的卡交給我,發誓說他會賺更多的錢讓我開心,我告訴他,唯一讓我開心的事就是他從我的生活裏消失。”

驀然,寧婉平穩的語氣加速,身子抖得劇烈,“他怎麽可能和我斷絕關系?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沒了我他什麽都沒有!”

程希覺的喉結滾動,扯開兩顆襯衫扣子散散積壓的郁氣,“現在我是他的伴侶,我的父母是他的父母,我父親很喜歡他,喜歡到將名下的一半財產贈與他。”

他手臂一伸拿過宋律師手中沉甸甸的文件,手腕一揚撂在茶幾上,不偏不倚地滑到單薄的斷絕協議書旁。

文件最上方是一張財產盤點目錄清單,別墅、莊園、度假村、各大公司的股份和一筆巨額資金,匯聚成總結欄裏的天文數字,寧婉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串數字,出身書香門第的她從來不缺錢,但為擺平兒子闖的禍,還要給繼續治病,家底捉襟見肘,這些天一直為了錢和丈夫吵架。

那個被她像垃圾一樣丟到收容所的兒子,卻白白得來這巨額資產,搖身一變成了豪門的寵兒。

程希覺眼神示意宋衛撿起地上的鋼筆,接過來拋在寧婉的面前,“謝謝你將顧漸送到我們家,簽完字你可以離開了。”

寧婉手指止不住的顫栗,虛軟的拿起筆,閉上眼不看那行震懾的數字,咬牙下定決心,在協議書上簽上潦草的筆跡。

宋衛拿過來檢查一遍,朝程希覺頷首道:“程總,辦好了。”

程希覺單手端起桌上咖啡抿一口,靜靜地望著寧婉瀕臨崩潰的神色。

寧婉扶著沙發站起身,直起脊背維持最後的自尊,擠出勉強的微笑,“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程希覺置若無聞,側過頭看著宋衛淡定地問:“媒體的新聞都發出去了?”

與此同時,寧婉皮包裏的手機響起來,她掏出來盯著屏幕上來自教育廳的電話,目光呆滯幾秒,一直維持的高雅淡定形象瞬間崩塌,歇斯底裏地喊:“我都答應你了!你為什麽要逼死小曦?”

程希覺擱下咖啡杯,站起身抄起沙發背上搭的咖色羊絨風衣,慢條斯理地往手臂上套,“看來你有誤會,我從沒答應你任何事情。”

確實沒有說過任何話語,寧婉提到“威脅”兩個詞是,他體貼的糾正為“關心”。

甚至連暗示都沒有,只不過在關心小曦之後,才提起簽協議的事情,邏輯上似乎有一定關系,專業的宋律師就在現場,不得不佩服程希覺的循循善誘,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