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程家的宅子回來的路上,轎車順著盤山公路一圈一圈攀爬,車廂裏靜謐無聲。

顧漸側頭靠著玻璃窗,眯著眼連連打哈欠,煙癮犯了。

他以前抽煙抽得挺猛的,燃燒的尼古丁會帶來短暫的愉悅,酒也一樣,麻痹喧囂的大腦神經,忘記一切事情,那種清醒墮落感覺非常地好。

現在沒錢,窮得都能把自己賣了,能省則省,煙當然也不抽了。

程希覺低頭盯著手機,單手從西裝外套口袋掏出一顆糖,隨手撂在顧漸腿上。

顧漸捏起來,全透明的塑料紙包裹白色的糖果,說了句“謝謝”,拆開包裝塞進嘴裏。

下一秒,直沖天靈蓋的濃郁薄荷味,像在生嚼牙膏一樣,從嗓子眼到喉嚨都是火辣辣的涼,顧漸面無表情地嚼幾下。

國外軍用的口香糖,專門為作戰部隊準備的,一顆相當於兩瓶咖啡的能量,程希覺偶爾用來提神,他慢條斯理翻看手機郵件,“現在不困了?”

顧漸靠著椅背笑起來,“嗯,清醒了。”

程希覺合上手機,側目看向他,“你今天表現得不錯。”

“謝謝程總。”顧漸慢吞吞嚼著糖。

程希覺掃過他耳後鮮艷的紋身,輕描淡寫地問:“你的紋身什麽寓意?”

顧漸摸下耳朵後面,一本正經地說:“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

程希覺沉默之後嗤笑,“喜歡用戲謔的態度回避與人的深層交流,顧漸,你沒有朋友吧?”

顧漸懶散地聳聳肩,咽下嘴裏的糖,“有啊,我朋友多得很。”

“比如給你下藥的孟遲?”程希覺淡問。

提到這個名字,顧漸眉頭一下擰起來,隨即慢慢地松開,冷聲道:“他不算。”

程希覺心情稍好一些,側身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酒店的事情很抱歉,我以為你是有意為之,才會那麽粗暴,你當時沒受傷吧?”

顧漸撇過頭,鼻尖幾乎戳到程希覺的下顎,他勾起嘴角,灑脫利落地說:“沒什麽,別在意。”

程希覺嗅著嘴裏薄荷糖的味道,明明很涼爽怡人的味道,卻讓他有點躁,“我要抱歉的不止這一件事,那個——很難清理吧?”

“還好。”顧漸冷白的臉恬靜,斜睨著程希覺,“程總家大業大,應該不缺安全用品吧?”

難道就不怕某天突然跑出來個孩子抱著腿叫爹?

程希覺細致地端詳他的側臉,“我不是隨地發情的動物,平時沒有儲備。”

顧漸挑起削薄的眼尾,“但程總會和一個喪失意識的人上床。”

程希覺輕笑,湊得顧漸耳畔低聲說:“比不上在洗手間最後一個隔間幽會的人。”

顧漸稍怔,才想起那天舞男發給他的邀約信息,贊許地語氣說:“程總潔身自好,貞潔是一個男人最好的聘禮。”

程希覺心底冷笑,慢聲細語地問:“你呢?我是第幾個?嗯?”

顧漸撇開眼,望著窗外飛馳的風景,隨口扯個慌:“不記得了。”

程希覺沒說話,許久之後,他摘下眼鏡,裝進西裝胸前口袋,一副不疾不徐的淡然態度,說出的話不怎麽淡然,“也是,畢竟我們睡完,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

車內靜悄悄,半響沒等到顧漸的解釋,程希覺扭過頭,不知什麽時候,顧漸靠著玻璃睡著了。

程希覺靜靜凝視他。

他覺得這是男人惡劣的占有欲在作祟,顧漸難得地漂亮,冷淡沉郁的模樣本就很吸引人,更何況,程希覺見過顧漸更迷人的一面。

讓顧漸漠然不動的臉為他沁出深深潮紅,濕漉漉的脖頸泛著細膩的光,露出痛苦的,沉淪的,迷醉的神態,那種極致的征服欲就像馴服了一匹烈馬,有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刺激。

程希覺不認為這是好感,是喜歡,他和顧漸相處的時間很短,其中一大半還在床上交流,這只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轎車停在庭院門口的樹下,幾個仆傭鉆爬在森郁郁的花叢裏,不知在找什麽東西,周姨雙手交疊壓在腹部,高聲指揮仆傭鉆得更深些。

見到程希覺和顧漸回來了,周姨走上前來,笑眯眯地說:“先生和太太回來了。”

顧漸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聲不響地向屋裏走去。

程希覺問道:“在找什麽?”

周姨遲疑一下說:“是太太的寵物犬,我們打掃衛生時從太太的房間跑出來,鉆到花叢裏不肯出來。”

程希覺不喜歡任何帶毛的生物,他沒有過敏反應,純粹覺得臟兮兮,不幹不凈的,會流口水,亂叫,還會抓人咬人,和人類幼崽一樣令人討厭。

顧漸回過身走到花叢前,俯身跪趴下來,小狗崽半個圓鼓鼓的屁股撅起來,努力的拱土,“八分,回來。”

聽見主人的聲音,小狗崽扭過腦袋,從花叢裏擠出來,一下子跳到顧漸膝蓋上,興奮地狂舔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