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猶鬥(第2/2頁)

死亡?

即使他見過了太多的離世,也永遠不會對死亡感到麻木。

他必須活下來,而且要好好地活著。

雨水流進幹澀的眼裏,他沒去理會,任憑世界變得更加模糊。

……

“下一個。”

……

“再下一個。”

季別雲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全憑意志支撐著。

對手一個又一個倒下,他卻沒有因此感到輕松,因為所有的心神都被他用在了控制自己不要倒下。

觀塵坐在窗邊,冷得如同萬年玄冰。

賢親王早已回到房內,看著比武台說不出話。他無法將視線從那少年身上移開,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困獸猶鬥。他終於露出本來面目了,像一只即將成年的狼崽子。”

僧人卻問:“第幾個人了?”

“還剩一人。”

季別雲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數這是第幾個人了,他打得眼裏浮上血絲,眼圈也紅了,整個人像是徹底失去了理智。

然而即使他武力再高強,面對著走到最後一輪的高手,也難免受傷。何況他本就身負重傷,因此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雖然沒能見血,但被衣服遮蓋住的腹部與背部被擊中了許多次,痛感越發尖銳而沉重。

雨越下越大了。

雨水淋濕了台下與城墻上所有人的衣衫,但沒有一個人願意離去。他們都注視著高台之上,白色的台面已經被染上了深紅,而少年的身形始終不曾放慢,他的劍勢也始終如流水,從涓涓細流變為滾滾江河。

即使少年身負重傷,在場之人也大都認為他會是那個走到最後的人。

這場大雨裏,少年代替了層雲之上的天光,成為了天地間最為耀眼的存在。

季別雲打到最後,連呼吸都是一種痛苦。

當他將面前這位對手逼到角落之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劍尖指向此人脖頸,接著手腕一翻,用劍脊將人拍暈在地。

他張了張嘴,沙啞的嗓音極其微弱:“下一個。”

沒人回應他。

季別雲遲緩地轉身,看向身後,樓梯口沒有新的對手再出現。

有鼓聲從台下傳來,渾厚有力的聲音穿破雨幕,響徹在四周。

是登闕會塵埃落定的鼓聲。

他贏了嗎?

季別雲恍惚中看見了無數雙視線,他的目光移到那面酒旗上時忽的停住了。

眼前的黑暗逐漸吞沒了紅色的旗幟,他在暈倒之前解脫般地想,自己不用觀塵來超度了。

**

疼痛對於季別雲來說堪比烈酒,別人用酒來麻痹自己,他卻用痛意。

即使在昏睡之中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被綿長而穩定的疼痛包裹著,夢裏的他不必去想其他事情,只用一心一意地待在疼痛之中。

然而隱隱約約地,他似乎聽見了極為輕微的聲響,仿佛是佛珠被撥動。他想睜開眼睛,然而雙眼無比沉重,壓得他再次陷入昏迷。

他一時覺得身畔之人定是那好心的觀塵,一時又恍惚想起了慧知,連夢境也因此變得混亂。

不知又過了多久,季別雲終於清醒過來。

還沒睜眼,便是鋪天蓋地的痛意,全身下上像是被放在石磨上被狠狠碾過幾圈,然後又被重新拼了起來。

他試著翻身卻根本沒有力氣,情不自禁發出一聲痛吟。

一旁立刻響起腳步聲。

是觀塵嗎?他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聽見了觀塵在身邊撚動佛珠。

睜開眼看去,瞧見的卻是賢親王。王爺站在床邊,正背著光低頭看他。

外面天仍亮著,雨卻已經停了,他一時分不清楚時間,便聽得賢親王開口道:“觀塵剛走,現在已經是第二日的未時了。”

季別雲虛弱地笑了笑,開口時嗓音無比沙啞:“我又沒問他。”

“你的眼神問了。”王爺轉過身,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神情終於露了出來,平靜中帶著無奈。

“他在這裏守了你一夜,剛被寺裏的人叫走。”

他剛醒過來,思緒還不連貫,卻模模糊糊地想,原來昏迷時聽見的聲音不是幻覺。

觀塵還真是個慈悲為懷的……朋友。

明望搖了搖頭,越看越覺得這兩人相像。一個比一個倔,都是榆木腦袋,偏偏都不愛表明心思。

他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弄明白,觀塵那態度到底是緊張還是不緊張。若說緊張,昨天季別雲在台上差點丟了命,也沒見觀塵有多大反應。若說不緊張,為何又在房裏守了一夜?

也沒見哪個出家人像觀塵這麽有病的。

他擱下亂七八糟的猜想,正色道:“我已經派人去追查刺傷你的那人了,但是那人逃出城之後便消失了,估計之後也不會再入京。”

季別雲語氣輕松:“沒事,我也沒指望能從這些人身上查出什麽,謝過王爺了。”

“你別謝我,還是想想進宮謝恩的事吧。”賢親王道,“陛下聽說你被刺傷一事,破例開了口,許你自己隨意挑個武職。我這次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北衙禁軍和南衙十二衛,你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