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歡喜佛三

應如婉猶豫再三,還是彎腰過去,聲音幹澀,也很輕,仿佛怕驚醒許扶清懷裏的謝寧一樣。

“把她給我吧。”

啪嗒,屋頂的雨也砸到許扶清的臉,上面的血化成水,順著下頜線滴落。

他聽著應如婉的話,掀起眼皮,對上她的視線,唇角慢悠悠地蕩起怪異的笑,一言不發,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

應如婉不自覺地直起身子,後退一步。

衛之玠看了看被蒙住雙眼好像還昏睡了過去的謝寧,又看了看許扶清和她,出聲道:“梁小姐,你先帶你的婢女回去,剩下的交給我們便好。”

此話一出,應如婉似得到了鼓勵,重新靠過去。

她垂著眼,小心翼翼地捧住謝寧的腦袋靠到自己的肩上,那條屬於許扶清的紅色發帶隨之晃動著,隱隱散著松木香。

安府公子看著自己父親的屍體,險些站不穩。

之前跟許扶清見面之時,自己曾說過,若對方能揪出歡喜佛背後的兇手是誰,則任憑處置,不會進行絲毫幹涉。

並且道如果他需要的話,還會給予一定的酬金。

大戶人家出現命案,不一定會報官,反而會私下查和找人處理,安府也不例外。

可能是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兇手竟是自己的父親,安府公子臉色很不好。

眼看著安府公子也要倒下,衛之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吩咐身後的安府小廝,“你們先送安公子回去歇息一番。”

兩名小廝應聲過來。

*

夜間的雨下得更大了,房間內,床邊的紗幔被綁起,謝寧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許扶清坐在一旁,手被她緊緊地握著。

應如婉則坐在側榻。

她偶爾撇了一眼他們,心打鼓個不停,生怕他不耐煩地強行扯開謝寧的手。

前不久在破院,當應如婉要分開他們兩個時,謝寧突然牽住許扶清的手,意識不清地喊了一聲‘媽’,把她嚇得要命。

應如婉只能硬著頭皮掰開,可折騰了好一會兒,死活掰不開,只好作罷。

身為安府的表小姐,她還是有些權利的。

剛剛喚下人去請了大夫,他說謝寧身體並無大礙,就是休息不夠,如今好好地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雨滴砸過窗紙,帶過一道道水痕,裏屋的香爐燒著安神香。

那條曾經綁過謝寧眼睛的紅色發帶又回到了許扶清的墨發上,應如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側臉似畫中人,眉眼溫潤。

可誰能想到,就在一刻鐘前,長相溫良的少年用鐵錘子砸死了安府老爺呢?

衛之玠這個時候沒空來找他們,忙著照料安府公子,而應如婉不放心讓謝寧和許扶清單獨地待一起,所以留在了房間。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便到大半夜了,應如婉逐漸撐不下去,趴到矮榻上,陷入沉睡。

*

謝寧額間慢慢地冒出汗,皺著的眉就沒松開過,抓住許扶清的手忽緊忽松,像是很想放開,可不知為何又抓得更牢了。

原本睡得正香的謝寧腦子裏一幀一幀掠過的是父母以前帶自己出去遊玩的美好記憶。

但漸漸地,一切都變了。

畫面轉為古色古香的院子。

她穿過一層層厚重的門簾,心臟跳得很快,似乎有什麽在後面追著自己,快速地從幽暗沉沉的房間裏跑出去。

廊道很長,謝寧跑得差點喘不過氣,卻又停不下來。

終於,停了。

樓閣上,一名妝容艷麗卻不俗的女子倚著柱子,纖手持著竹笛,輕輕地吹著,悠長連綿的笛音緩緩漾開。

“娘。”一道清脆稚嫩的童音響起。

謝寧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暗淡的雲霧縈繞著許府,血紅色的圍墻高高地將裏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完全隔絕開,一名小女孩越過數十道台階,跑上樓閣。

帷簾在微風中飄揚,她跑過彎彎曲曲的廊道。

小女孩的臉白得不成樣子,鋪滿了玉簪粉,也描了眉,重重的胭脂打在皮膚上,沒暈均勻,一片紅一片白。

謝寧視線下移,看她的唇,塗抹了猩紅的口脂,一道紅還拉到了嘴角,顯得不倫不類。

不,不是小女孩。

而是小男孩,盡管穿的衣裳是古代女孩子的式樣,但謝寧認得那五官和手腕處戴著的銅鈴鐺,他雙狐狸眼還是一如既往的亮。

不對,她怎麽能看見許扶清的記憶?

自己沒握他的手啊。

就在謝寧疑惑的時候,吹笛的女子慢慢地朝許扶清走去,蹲下來,將笛子放到地面,手撫上他的唇,口脂愈加暈得一塌糊塗。

“娘。”許扶清掛著無比違和的笑。

女子的指甲壓住他的皮膚,用力地摳,似想撓爛一樣,低喃道:“你長得那麽像正卿,他們為什麽覺得不像?他們都瞎了嗎?”

追過來的侍女氣喘籲籲地喊了一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