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京之行五

一滴眼淚從謝寧眼眶滑落,滴答,落到漆紅色欄杆上。

每看到一段記憶,她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安府公子的情緒是畏懼到極致、又因束手無策痛苦不已,上次掌教的則是無盡的怨恨。

許扶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為什麽哭。

是因為他敲了一把她的手?許扶清似恍然大悟。

謝寧背對著其他人,只有他能看到她的正臉,眼淚在她皮膚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鼻尖和眼尾泛起一點紅,淚水染濕睫毛,幾根幾根地黏一起,更顯纖長漆黑。

兩人短暫地對視著。

“你、你、你是誰?”安府公子像是恢復了點理智,結巴地問。

這道聲音驚醒了謝寧。

她發現自己流淚後,正要擡手擦掉,泛著冷意的手指輕柔地覆上來,順著那道水痕一點一點地擦掉,所到之處無故漫起一陣麻。

少年站在船板前方,腳邊是顫栗不止的安府公子。

“你在哭什麽?”他看她。

許扶清上半身前傾著,手肘慵懶地擱到欄杆,紅色衣裳微貼著身子,描繪出腰身。他笑得古怪,似憐惜地溫柔問:“很疼嗎?”

對面亭子的衛之玠難得迷惑地看著這一幕。

應如婉和侍女也不敢輕舉妄動,選擇靜觀其變。

原來他以為自己流眼淚是被打了一下手,她怎麽可能那麽嬌弱,但謝寧還是暗暗地呼出口氣,順勢點頭。

“疼。”少女語調偏細,聲量小時,聽起來宛若撒嬌。

卻不知許扶清彎了彎眼,莫名其妙地低低笑出聲,說話的語氣也帶著像是心情很好的笑意,叫人難辨情緒。

“真嬌氣。”這句話給人一種寵溺的錯覺。

許扶清冰涼指端貼著她,不自覺捏了捏,意味不明地呵笑,言辭輕快又補一句,“可誰讓你拉他啊。”

少年昨晚磕到額間的傷口結了痂,在白凈的臉上有些突兀。

謝寧聽了,頓時啞口無言,還以為他要道歉,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果然不能對他有絲毫美好的幻想。

人家都快要掉水裏了還不許她順手拉一把,非得喜歡看別人狼狽。

近距離看許扶清時,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

聯系原著人物圖,安府公子記憶裏的素衣男子似乎是他的舅父,大著肚子的應該是他母親,那他父親許正卿呢。

好像並不在現場。

一般來說,孩子會跟母親或父親長得像,許扶清卻長得那麽像他舅父,不過外甥像舅在現代也是有遺傳學依據的。

謝寧陷入沉思。

遭受到忽視的安府公子強壓著懼意爬起來,“你究竟是誰?”

過了這麽多年,那想殺了他大哥的素衣男子容貌怎麽可能幾乎沒什麽變化,世上長得相似的人也並不是沒有,這不能證明任何事。

念及至此,安府公子逐漸冷靜下來。

衛之玠越過石橋,步伐極快地走過來,有禮地拱了拱手,插話道:“抱歉,他是我的友人,擅笛,今天本想介紹你們認識的。”

謝寧不得不欽佩衛之玠的應變能力。

他看了一眼許扶清,話鋒一轉,充滿歉意,“他平日裏就喜歡開玩笑兒,不料竟令安公子受驚了,是我考慮不周。”

安府公子高懸的心往下放了放。

只不過他目光還流轉在許扶清五官上,爾後一低頭便注意到自己衣衫淩亂,快速收拾幾下,態度也跟著緩和不少。

“原來如此,之玠,我並無礙。”安府公子扯了扯嘴角,盡量露出微笑,“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後半句是對許扶清說的。

之玠?謝寧沒錯過這兩個字,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慢慢地亮了起來,原著男主終於出現了。

衛之玠唇瓣翕動,思忖著措辭,想要代替回答。

下一秒,許扶清開口了,“許扶清。”他沒想掩飾自己的真實名字和長相,不管是執行其他任務還是殺人,素愛隨心所欲。

事已至此,衛之玠皺了下眉,也不好再說話。

謝寧此刻心驚膽戰地垂眼看著還觸在自己臉頰的指尖。

許扶清沒離開她,身子反倒愈加前傾,紅衣領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隱約可見鎖骨。謝寧不經意地掃了掃,然後眼簾垂得更低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她在心裏呐喊著。

眾目睽睽之下,他旁若無人地輕捏著謝寧,似遇到好玩兒的,看著那白嫩的皮膚微微變形、變紅。

“張嘴。”許扶清突然對她說。

謝寧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同樣不知所措的應如婉,隨後遲鈍地張了張嘴巴,一顆花生糖被他放進她口腔裏。

“吃了糖就不疼了。”許扶清眼眸微眯,唇角翹起,笑得溫和又夾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虛假。

當著大家的面,她總不能直接吐出來,不是很自在地含在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