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清河之戰(二)(第2/3頁)

副將走進營帳向他匯報,“已經探查清楚了,駐守在清河城的是氐人名將古顏,當初明山嶺一戰失利後,他率領殘部退往後方,在清江一帶建立根據地重整軍馬,現在這支鎮守清河城的軍隊正是他的主力。”

營帳中的參將們聽到古顏這個名字,神情各有各的變化,他們對這名字不可謂不熟悉,當初第一個率軍攻入青州的氐人將軍,駭人聽聞的晉河慘案便是他的手筆,是南朝的老對手了,沒想到這麽快又遇上了。

謝玦問道:“能探查清楚目前清河城中有多少敵軍嗎?”

“尚不得知,不過斥候發現沿江一帶出現大量氐人軍馬,數目遠超我們先前的預計,懷疑是周國派兵回防清河城,粗略估算,此刻清河城中敵軍數量應該已經超過二十萬人。”副將停了一停,“或許還不止。”

一聽見“二十萬”這個數目,眾參將不約而同地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太多了,他們手中才不過十萬兵馬!眾人一齊回頭看向謝玦,一人道:“若氐人真的大量增兵回防,光憑我們的兵力恐怕很難拿下清河城。”

謝玦也沉默了一瞬,雖說早有預感這一戰不會很順利,但如此懸殊的兵力差距仍是讓他心驚了下。

其實南朝兵力不足這個問題早在越過明山嶺後就開始顯露端倪,最主要的原因是,北境實在太廣闊了,上百萬的軍馬投身其中,像是輕飄飄的雪花融入波濤起伏的大海,一瞬間就了無痕跡,而在兵力本就捉襟見肘的情況下,要一次性收復如此遼闊的國土,考慮到南朝如今的復雜國情,還必須速戰速決,難度可想而知。

謝珩與趙慎想出來的辦法是,由兩方各自率領一支先驅兵馬,從西、北兩個方向集結主力星馳電掣地強攻,迅速突破北境最主要的幾個軍事重鎮,進而輻射周圍的地界,從軍圖上能看得更為真切,隨著兩支大軍不斷推進,正如鉗子的兩只觸須,形成一個又一個包圍圈,一直伸入到北境的核心——都思城。

而這種銳意突進的戰術也意味著,南朝必須將絕大部分兵力集結起來,投入到玉泉、漢陽兩大重鎮,即鉗子的兩個終點上,分配給其余重鎮的兵力則更是少之又少。謝玦內心很清楚,這十萬人就是他能夠調度的全部兵力。

他一邊思索,一邊在營帳中環視一圈,他所率領的這支軍隊,一眼就能看出與其他兵馬不一樣的地方,在座的參將全都很年輕,說話也沒有尋常軍旅人士的匪氣,他們並非是西北的人馬,前身乃是梁朝北府軍的主力,所有將士都是寧、揚籍貫,出身於士宦之家,早在盛京時,謝玦就與在座許多人相熟。

就在眾人議論時,謝玦道:“我還記得前兩年氐人使者第一次進京,與梁朝廷簽訂陰山之盟,為了慶祝和平,皇帝下令在演武場上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比武,無數人踴躍報名,在座的許多人都參加過那場比試吧。”

他一說話,營帳中就安靜下來,謝玦道:“我那時剛好離開盛京,倘若我在的話,我也一定會上場,多好的出名機會啊,既能與氐人交手,又能弘揚國威,我能想象到在座諸位迎戰氐人武士時的心情,一定是蕩氣回腸。”

謝玦道:“小時候開蒙,家中請了先生為我講課,其他的我都忘了,卻唯獨記得他講述漢室歷史,氐人單方面撕毀祁水之盟,木阿蒙的黃金旗幟如潮水般淹沒雍陽關,漢室末代武將前赴後繼奔赴渭水,我永遠都記得我第一次聽到這裏時那種渾身一震仿佛靈魂出竅的感覺。”

“先生講述到一半,眼中流下淚水,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為何要哭,只讓他快點繼續講下去,先生十分意外地看著我,說道,果然是習武之人,不安於分,我以為他生氣了,但他卻又笑了起來,為我講完那段壯烈又混亂的歷史,第二天,他就辭別了謝府,從此我再沒有學詩詞歌賦,而是學上了兵法六韜。”

“後來等年紀再長一些,理解了何謂家國情懷,我這才明白先生當日為何落淚。在很長的一段歲月中,我總是夢見三百年前那個傍晚,木阿蒙在殘陽下騎馬跨過雍陽關,我為之徹夜不眠,恨自己生錯了年代,沒能手握槍戟站在雍陽關內,迎戰那鋪天蓋地的鐵騎黑潮,那才是英雄該過的一生。”

謝玦說到這兒笑了下,在座的參將們都能心領神會,也跟著笑起來,時光仿佛倒回到從前在京畿軍營時,那會兒眾人就常常聚在一起閑聊,談談人生理想,只見謝玦搖了搖頭,低聲道:“但是我又錯了,在我第一次真正踏過雍陽關直面一望無際的北境時,我意識到一件事,我低估了戰爭,它比我想象得還要更殘酷。”

謝玦道:“晉河的水已經分辨不清本來的顏色了,那一天我站在血流成河的國境前,聽著嗚咽不絕的哭聲,重新想起先生離開謝府時對我說的一句話,他說:‘英雄逢亂世,不見也恨!相見也恨!’原來相見也是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