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菩薩的困惑(第2/2頁)

大理寺換人一事他默許了,三省那邊的議論是他暗中壓了下去,朝中指責李稚的聲音較之開始已經少了許多,他清楚李稚並非是傳言中忘恩負義的那類人,這孩子或許心中確實有野心,但這個年紀,有些虛榮心與好勝心也是人之常情,這孩子本質絕非刻薄寡義之人,他並不想將李稚逼到對立面去,故而幾次出手調停。可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他能感覺到,李稚是真的在變。

他仍然習慣性地將李稚視為孩子,可不得不承認,那已經不是孩子的眼神了。

桓禮離開後,謝珩坐在原地仍是思索,腦海中不斷地回想昨晚李稚找上門來的場景,暴雨傾盆,少年穿著紅色衣裳立在屋檐下,臉色蒼白,眼睛像是浸在深冷的潭水中,袖口連帶著手肘處暈開大片的暗紅血跡,他冷靜地和自己商量想要借藥,能看出來他原想用雍州為籌碼提出利益置換,卻被打斷而沒了聲音,最終道了一聲“多謝”。那全然不是孩子慌張地請求他幫忙的樣子,而像個心思已深的政客,渾身上下都有種權力浸染出來的成熟老練,來和他做一筆真正的交易。

謝珩的思緒愈發紛雜,雨停了之後,他把徐立春叫了過來。

“賀陵近日如何?”

“聽說身體好些了。”

“收拾下,我去一趟賀府。”

徐立春略一停,點頭道:“我這就去安排。”

晉王府。

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了,趙慎躺在鋪著綠錦的床榻上,雖說還未能醒過來,但也不再吐血或是高熱。李稚取了藥回來後,在床前守了一夜,幾乎沒合過眼,此時他正低著頭等趙慎醒過來,一旁的孫澔用濕布擦著手,“暫時沒什麽大礙了,讓他睡一覺,這兩日先好好養著。”

孫澔並沒有提及這傷的古怪,憑他的本事,自然能看出來趙慎這傷是被耽誤到這種惡劣程度的,權力場勾心鬥角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會多嘴,倒是李稚低聲問了他一句,“還沒問過先生的名諱?”

“孫澔,字思潸。”

“此番多謝孫先生出手相救,我心中感激不盡,只是世子殿下的傷勢實在嚴重,我心中無法安心,恐怕還需留先生在王府多住兩日了。”

孫澔聞聲看向李稚,李稚也擡起頭看他,表情十分的真誠,眼神當中也滿是感激,孫澔點了下頭,繼續擦著手不再說話。對方有意留下他,恐怕不只是為趙慎的傷情考慮,更是防止他對外泄露了秘密,這也能夠理解,在他沒有親自查驗過趙慎的傷勢前,他也沒想到這位廣陽王世子的傷勢竟然如此復雜嚴重,這消息一旦被傳出去,朝野恐怕要引起劇烈動蕩。

孫澔在心中暗想,其實若只是舊傷還好處理,只可惜這些年趙慎身上濫用了不少藥,身體說是千瘡百孔也不為過,一旦有了頹勢便已無力回天,換作尋常大夫,趙慎最多不過一兩年的壽數,即便是他,也只能盡力延緩這傷勢,而無法根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孫澔寫了張暫時調理用的方子交給李稚,跟著侍衛出門去了,他也是一夜未眠,此時只想要歇息會兒。

李稚將那張方子交給蕭皓,讓他拿去抓藥,又讓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房間中只剩下兄弟兩人。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趙慎的手,似乎想要讓他在昏迷中感受到一些有分量的依托,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八個字就是趙慎這一生的寫照,即使是在醒不過來時,李稚依舊感覺這個人是在做些孤獨的、長途跋涉的夢。

李稚絲毫沒感受到困意,他低下頭去,在心中不斷默念著“趙元”這個名字,他逐漸感覺到了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最終又被用力壓下去,他握緊了趙慎的手,用極低的聲音道:“他做夢,他這輩子也不可能當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