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到了後半夜,秦玦發了起了低燒,腦子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還被繩子捆著,半邊身子發麻,但那種昏沉的感覺散去,看來睡了一覺,燒退了。

他難受地坐起來,朝床榻看去。

空空蕩蕩的,穆君桐不知去了哪兒。

他心中升起不妙的猜測,瞬間清醒,猛地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身上的繩子捆得他煩躁不已,他邊走邊掙紮,恨不得用牙齒將繩索磨斷,整個人陷入一種混亂無用的暴躁情緒中。

剛走到門口,房門突然被推開。

穆君桐站在門外,差點和秦玦撞上。

經歷了昨天的吵架,現在兩人一打照面,穆君桐第一反應是尷尬。

不過在看到秦玦沉郁的表情後,穆君桐心頭的尷尬散去,換做了警惕:“你怎麽了?”

昨晚都放棄掙紮了,不會早上醒來越想越氣準備找她同歸於盡吧。

秦玦看著穆君桐,神情僵硬了一瞬,迅速將剛才的躁郁壓下,撇開頭:“沒怎麽。”只是醒來頭腦不清醒,以為她不告而別了。

“哦……”穆君桐應了一聲,無話可說,尷尬情緒又上來了,眼神落到秦玦身上,連忙道:“我先給你取下來。”

解開繩索後,穆君桐率先打破沉默道:“睡得怎麽樣?”

秦玦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明明眼神毫無波瀾,帶著病氣纏繞的無力,卻讓穆君桐尷尬得想要幹笑。

她意識到了這話頭起得有問題,於是直接切入正題,把手裏的紙包拎到秦玦面前晃了晃。

秦玦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恢復了原狀,仿佛那一瞬的愣怔只是錯覺。

他並沒有穆君桐想象的那般激動或驚訝,只是擡眸沉沉地看著穆君桐,眼神有些復雜。

穆君桐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以為自己誤會了,不好意思地問:“今日不是你母親的祭日嗎?”

如果不是,那她這包紙錢可是白買了。

她訕訕收回手,把紙包背回到身後。

秦玦卻忽然開口:“是。”

“嗯?”

他垂眸,又重復了一遍:“是今日。”

他看上去沒有什麽情緒,平靜至極,甚至有點冰冷的麻木。

這個樣子和昨天的他有些差別,很細微,細微到難以捕捉到。

她忽略這奇怪的直覺,把紙包放桌上:“那你要燒紙錢給她嗎?”

秦玦又把眼神落到了她臉上,比起祭奠生母這件事,他好像更加在意穆君桐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雖然常常做出這種打量人的動作,但這一次,他的眼神比以往所有時刻都要深沉得多,這種能夠穿透人的目光讓穆君桐渾身都難受了起來,她挑眉,同他對視,示意他收回目光。

他這樣做了,撇開頭,無所謂地答道:“人死如燈滅,沒有必要。”

穆君桐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事實確實如此。

雖然她和秦玦都曾想殺了對方,如今更是各懷心思,但穆君桐卻不想就此算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道:“買都買了,就別浪費了吧。等會兒去城外找個地方,將紙錢燒了。”

很神奇的是,正如她所料那般,秦玦並沒有反對。

他很想問穆君桐,她那麽在意錢,昨夜還因為這事跟他大吵一架,今日怎麽花錢買這些無用的紙錢。

但他並沒有張口,當然,他也不會開口。這個疑問只會藏在心底,沒有答案就算了,有些事不需要刨根究底。

就像穆君桐不去問秦玦是否思念亡母一樣,秦玦同樣不問穆君桐為何要一大早出去買紙錢。兩人之間時常暗流湧動、劍拔弩張,但有些時候,卻奇異地擁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兩人來到城外,找了處荒山腳,將紙錢燒了個幹凈。

有風刮過,將燃盡的黑灰吹得漫天飛舞。

穆君桐咳了咳,忽然道:“也不知道這樣燒紙錢算不算數。”

秦玦微微蹙眉,側頭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搭話:“這世上沒有墳頭的死人多了去了,這樣燒紙錢,也算立了座孤墳。”

哪兒能這麽算呢。穆君桐想反駁,但只是撇了撇嘴,沒出聲。

他對於生死的態度很是詭異,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像是在談論今日是晴是雨一般,也不知道什麽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心緒波動。

或許任何事都不能。

穆君桐想到自己以前看到的知識,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他們時常感覺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對一切的感受都像是隔了一層套子,麻木而模糊,遊離於七情六欲之外。所以有些人選擇走向極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能感知,才能削弱那層厚重的套子。

燒完紙錢後,兩人回城,穆君桐想著要找點活計掙錢,便讓秦玦先回客棧。

打聽了一圈,只有洗衣裳這種活計,活兒難搶,工錢還少得可憐,這得攢到何年何月才能湊夠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