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敗了

雲層中激蕩出滾滾的雷電,刹那間迸濺出光芒,照亮了孫青和阿布的雙眼。

軍旗在狂風之中不安地飛舞,上面沾染的鮮血混合著雨水順著旗杆不斷地向下流淌,並且不斷地因為震動迸濺出無數暗紅色如瑪瑙一般的水珠。

孫青和阿布雙雙進入了小宗師境界,從前又經受太學堂教導多年,現下放眼整個大陸各地,都足以成為一方翹楚。

偏偏這樣的對決之中,他們並未展現多絢麗的招式,而是你一記直刺,我一記橫掃這般不斷地還以顏色。

雖然看上去樸素之極,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死鬥味道,令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周圍的青州鬼騎與荊吳步軍十分默契地為這兩人讓開了空間,仿佛專門為他們搭建了一個比武的擂台,戰鼓隆隆作響,幾乎蓋過了雷聲。

大戟和長槍再度相逢。

感受著長槍上那堪稱可怕的力量,阿布的心裏五味雜陳,身體的氣血卻是隨著心意噴薄而出,順著血脈充斥雙臂。

只聽見一聲巨大的轟鳴,兩人兵器相交的地方再一次激起巨大的氣流動蕩,就連落下的水珠都因此而向著四周激射,撞得一旁幾名正在廝殺的兵士微微一頓。

“給我——下去!”阿布咬牙嘶聲道。

他很清楚這把來自項楚的大戟有多大的威力,並且在自己氣血發揮到極致的一擊之下,就算是小宗師裏的強者恐怕也難以硬憾。

然而令他駭然的是,即便是面對大戟這般的重壓,孫青依舊沒有示弱,反而以一種讓頂了回來!

隨之還有孫青一句雖有些費勁但帶著戲謔的話語:“你知道的,你打不過我。”

“呵,試試再說!”阿布嘶啞回應,絲毫沒有停下手中攻勢,反而把氣血催動到了極致。

一杆大戟,一杆長槍,就這麽在半空中相互僵持,似乎招架成了一個微妙的平手,誰都無法再進一步壓制對方。

伴著一聲怒吼,阿布氣血再度爆發,雙臂宛若被吹鼓的皮球般暴漲了近一倍,絕大的力量再度向前壓了過去!

只可惜,就在阿布感覺到孫青終於開始後退的時候,他騎乘的坐騎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隨後他身形跟著一矮,相抵的兵器也因此而分開。

這並非是阿布身高突然變矮,而是他的戰馬在這樣長久地搏殺中苦撐了太久,終於還是撐不住了。

跌落下來阿布就地打了個滾,避開了戰馬身軀的重壓,擡眼看去,戰馬壯碩的馬腿皮膚已經崩裂而開,露出鮮艷的紅色筋肉。

血水順著傷口不斷向外流淌,然後在它的腹處逐漸形成一灘血水。

這是一匹棗紅色的戰馬,不過是荊吳馬場裏繁殖出的雜交馬,出身就好像阿布一樣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但偏偏他的身軀十分強壯,甚至比許多青州鬼騎的戰馬都要強壯,於是它被阿布選中,成為他此戰的坐騎。

方才它一聲不吭地承受了兩名小宗師對抗的重壓,和戰場上那些勇猛無畏的士兵一般,從頭到尾絲毫沒有退讓。

現在它血脈與筋骨盡皆崩裂,只能無力地躺倒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聳動,吐出的每一口氣,都是它為數不多的生命力。

阿布來不及悲傷,只聽暴烈的馬蹄聲如鼓點似的不斷傳來。

太整齊了。

這座戰場並不缺少馬蹄聲,但阿布能聽出這絕非是戰場上的騎兵沖擊聲,而是有一支戰陣外的騎兵正在向著這個方向奔襲而來!

阿布猛然擡頭,雙眼死死地盯著孫青,道:“你還留了一手?”

孫青並不否認,只是冷漠地道:“不是只有你們會變,我也……學到了一些東西。”

其實不管孫青怎麽回答,阿布早已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這一戰徹底敗了,無論是在武學上還是在戰陣上,盡管這並非是他一個人的錯。

若他手中不止有這些籌碼,又何須孤注一擲?

可當他把籌碼推上賭桌的那一刻,他的肩膀上便擔起了這數千條性命的重量,一輩子都無法償還。

想到這裏,氣血澎湃的他突然心口一痛,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整座戰場在他的眼前翻覆,雙腿仿佛被抽幹了力量,不斷隨著大地的“搖晃”而踉蹌。

他仰天倒了下去……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床榻上,一條棉被帶著淡淡的熏香味道,崩裂開的虎口已經仔細地被裹上了一層紗布,摸上去有些粗糙,卻令人十分安心。

這大概是在做夢吧。

他應該是死在戰場上了,只是死亡,竟是這般安逸麽……

燭火明亮。

秦柯的影子在床邊拉長成一個直立在墻上,像一條長蛇的形狀。

“阿軻……”阿布眨了幾下酸脹的眼,想著自己大概沒死,“是你把我……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