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亢洲之富

孫家舊地,名為亢洲,據說此地在前朝初立時候還是一座荒涼的灘頭,猛獸遍地、蟲草橫生,直到後來稷睿帝一指詔書下放,無數百姓移居在此處披荊斬棘,開辟荒地,歷經數代,才終於把這片蠻荒之地變作溫潤的南方美玉。

孫家就是在那個時候站穩了腳跟,孫家先祖從籍籍無名的六品小官歷經兩代,把亢洲經營得井井有條,一路做到亢洲太守,成為當地的名門望族。

現如今在亢洲遠望,隨處可見一望無際的碧綠稻田,從河流的兩側一直延伸到山谷的一端,鳥雀蜻蜓在上方飛翔,雞犬在田埂上悠閑地走動。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百姓們駕馭著漁船,唱著小調扯著號子撒下漁網,無數的大魚在漁網收緊之中躍出水面,肥美誘人。

皆是一派富足安樂的景象。

當初荊吳初立的時候,諸葛宛陵便意識到亢洲被孫家經營多年,百姓衣食富足,從不擔心交不上賦稅,甚至歲末還有不少余糧,自然人人都對孫家感恩戴德,甚至敢於舉事抵抗官府。

所以在國府收歸治權的時候,對這幾乎鐵板一塊的孫家故地一讓再讓,派過去的郡守只管國府稅收和監視孫家舉動,對當地的一些事情幾乎是片葉不沾,任由孫家自管自治。

但即便如此,依舊沒能提防住有心之人的挑動,釀成了如今的禍事。

前些日子孫同以“郡守不仁”為名,帶著手下的家仆突襲了官衙,把郡守庭霧梟首示眾,整個亢洲一夜之間成了荊吳的叛軍,聲勢之大,舉國震驚。

朝中的風向也一下子跟著變得怪異起來,首先孫氏派系的官員紛紛上書,慷慨陳詞唾罵孫同是個逆賊,以此來證明他們並無二心。

但實際上很多人都已經生出了幾分觀望的心思,甚至其他的世家大族也開始頻繁往來,為的都是想要了解孫同之事到底有沒有孫既安的授意,甚至開始思慮到底是站在朝廷的一邊,還是站在孫家的一邊起兵響應。

這些年諸葛宛陵確實把士族給逼得很苦,從毀堤淹田案開始,又到後來的私藏盔甲案,無數士族派系的人或落馬或被斬首,朝中的新政又把士族們脖子上的項圈收得越來越緊,矛盾已經在無聲之中不斷膨脹,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當然最多的人還是在觀望,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的局勢,只要有高長恭在,想要造反絕非易事,光是那十余萬的青州鬼騎的鐵蹄就足以震懾人心,更不要說這鐵蹄的最前方,還有一個更震懾人心的荊吳戰神高長恭。

亢洲的私兵未經訓練,真正能在戰場上派上用場的不過萬人,就算暗中拉來唐國幫忙也只能是在邊境制造壓力,遠做不到什麽有力的震懾,所以怎麽看都是以卵擊石。

但其中的始作俑者,此時並不害怕。

孫家老祠堂之中,孫同望著那些搖曳的燭火,有些不耐煩道:“事情進行得如何了?為什麽還沒有完成?”

整個祠堂裏看上去空無一人,但他的問題自然不可能是對著那一塊塊牌位問的。

很快,黑暗裏開始呈現出一道人影,並且隨著腳步向前,這道人影的輪廓逐漸顯現在燭火之中。

那人一身黑色寬闊長袍戴著兜帽,面目不清,說話的聲音更是怪異,像是在喉嚨裏卡了一塊濃痰,又像是嘴裏含著什麽東西,嘶啞之中帶著含糊:“你知道的,即使那顆種子已經發了芽,但想要完全控制住他依舊十分困難。”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在建鄴城就下手?為何非得等到這裏才進行?你說你們的使者已經到了建鄴,如今他遠隔千裏,難道不會受到影響?”

孫同望著那道人影,眼神裏也透露出幾分不信任,但此時此刻,他卻必須相信這些人,因為只有真正接觸過的人,才知道這些人擁有怎樣可怕的力量。

王族?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群人,即便是史冊裏也從來沒有提及過,但偏生這些人說他們一直活在黑暗裏,像是夜色裏的皇帝,存在了數萬年,一直沒有消失過。

想到這一點,孫同不由得生出幾分恐懼。

“你眼裏的距離,並非是此事的關鍵,何況你怎麽知道使者去了建鄴之後什麽都沒有做?實際上他早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罷了。”

黑袍人平靜地道。

聽到這裏,孫同的目光緩和了一些。

黑袍人繼續道:“只是如果在建鄴就發動,固然簡單直接,也更接近諸葛宛陵,但正因為距離太近,反而容易受到諸葛宛陵的影響,建鄴城裏的那座大陣是諸葛宛陵的根基,一旦他感應到異樣而出手,那麽你所期待的大業可再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孫同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以他的層次還很難知道這些人的真正目的,只能是黑袍人的解釋,微微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再等你幾日,不過你的那位主子下一顆棋子是不是該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