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藥香

秦軻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是眨著眼睛看清了似乎是躺在一處不大不小的帳篷裏,身下簡陋的獸皮卻異常柔軟。

他動了動身體,隨後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胸口的傷口雖然已經愈合,但那股痛楚依舊像是跗骨之蛆一樣抓著他不放,好像一把鈍刀來來回回地在他皮肉上劃拉著,一刻不停。

這時,帳篷的氈布被掀開一角,一道苗條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只是不斷地吐著“噝噝”的痛呼,似乎是終於有些承受不住,邁開了步伐,有些匆忙地向前跨了幾步,把手中捧著的陶碗放到了臨時砍下的樹墩上。

“蔡琰?”秦軻順著那素色的裙裾一路看上去,看見的卻是一張沾著黑灰的俏臉。

“你醒啦!”蔡琰驚呼一聲,立即像只貓兒般湊到了秦軻身旁,一雙大眼裏滿是欣喜:“我還以為你會睡上三天三夜呢……”

秦軻吃力地露出一個笑臉,輕聲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還當起了大夫,弄得一臉灰,差點沒認出來。”

“還不是為了給你熬藥。”蔡琰撇撇嘴,眼神幽怨,“軍營裏的藥材雖然湊合,但你這回傷得重,我還是特意去山上采了一些。鞣制、烘烤,稱重……等真放進鍋裏熬的時候都過去好幾個時辰了,你看,指甲都被染了色,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褪掉……”

帳篷內只點了幾根蠟燭,光線很暗,但借著外面的月光,總還能隱約看清,秦軻靜靜地注視著她伸出來的一雙手,心底湧出一股暖流。

蔡琰的手很小,手指纖細如玉,而原本肉粉色的指甲裏如今染上了許多棕色和紫色,指尖兩側還有幾道結了痂的小口子。

雖說這位來自唐國的世家大小姐平日裏少有架子,但終歸是錦衣玉食,集萬千寵愛長大的,這一雙手,即便沒有被她用來“執子敲棋枰,素手拈飛針”,又何至於會弄成現在這個狼狽模樣。

“哎?你怎麽突然掉眼淚了,喂喂,你別哭啊……”蔡琰瞪大了眼睛,慌忙把手縮了回來,手忙腳亂想給秦軻找個幹凈的布頭擦眼淚,“你也用不著感動成這樣,弄得我好像在欺負你似的。”

手帕上帶著淡淡的草藥香,蔡琰開始有些笨拙地替秦軻擦拭眼角,後者無奈地笑了笑:“誰感動了……我,我這是疼的。”

蔡琰表情微微一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行了吧,誰不知道你一說假話就眨眼睛,你要是真怕疼,也不會傷成這樣了……”

沒等秦軻開口解釋,蔡琰已經端起了先前的那碗藥,道:“把這個喝了。”

秦軻聞著那股刺鼻的味道,愁眉苦臉地往後躲了躲:“你確定這東西能……能喝?”

“少廢話,讓你喝你就喝,問什麽問?”蔡琰一把抓住了秦軻擡起來想擋住藥碗的手,瞪著眼睛,那架勢看起來不像是在勸人喝藥,倒像是牢房裏給人灌毒酒的樣子。

這讓秦軻不禁回想起在錦州聽過的一出戲,想到了那一句帶著詭詐意味的“大郎,喝藥”,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蔡琰感覺到了秦軻擋著藥碗的手依舊用了幾分力氣,趕忙道:“怕燙?那我給你吹吹就不燙了。”

秦軻當然不是因為燙,只不過看著蔡琰嘴角的一絲得意,大概也猜到了這藥湯裏肯定少不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只是眼光慢慢又移到她捧著藥碗的手,看著她哈呼哈呼認真吹氣的樣子,終於還是沒法繼續拒絕下去。

只是等到蔡琰真把那碗藥往他的嘴裏灌的時候,他還是被那股人厭鬼棄的味道沖得眼紅脖子粗,一碗藥喝完,他整個臉也隨之變成了如炒熟的豬肝那樣的顏色。

蔡琰幾乎是半哄半強制地把那碗藥給灌了下去,一直到整只碗裏一滴不剩,才滿意地把陶碗拿開,一邊笑一邊給不停咳嗽的秦軻拍著背:“真乖,一會兒還有一碗,也要好好喝完哦。”

還有一碗?

“咳咳咳……”秦軻咳嗽著,只覺眼前一片黑暗,真想索性腿一蹬直接昏死過去才好。

不過難喝歸難喝,這碗藥終究還是起了效果,半個時辰不到,秦軻便覺得胸口的疼痛消退了不少,全身的經脈也仿佛被一股又一股的暖流浸潤著,滋養著,說不出的輕松愜意。

“還真挺管用的,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藥。”秦軻躺著伸展了一下手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那當然了,我還能騙你不成?”蔡琰很好地掩飾了臉上一閃而過的狡黠,輕哼了一聲。

只是轉過臉的時候她到底還是偷笑了一下,心想要是秦軻知道了那藥裏頭多是從毒蟲蛇蠍裏提煉出來的毒液,恐怕如今咽下去都得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