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少年國主

“阿布,原來你不是姓阿?你姓……女?”

秦軻歪著頭小聲問道,今日他方才第一回聽到有人喚阿布的全名,心中覺得有趣又疑惑。

阿布卻沒去糾正秦軻的耳力誤判,而是當秦軻剛要邁步準備去跨門檻的時候,低著頭拉住了他。

這時候,站在殿門外、離他們只有幾步距離的一位年輕宦官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突然毫無預兆地扯開了他那公鴨嗓子朗聲吆喝道:“宣,太學堂學子,呂奉先、秦軻,入殿覲見!”

秦軻被那喊聲弄得有些發懵,撓了撓頭,心想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喊什麽喊?

阿布則是又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說了一個字:“走。”

於是秦軻糊裏糊塗地就跟著阿布跨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走進大殿之內。

荊吳的王宮承於當年分裂前的吳國,只不過後續還因為上了年份,做了許多修繕。之前在門外秦軻因為有些不安而沒敢探頭探腦地往裏面探望,而當現在站在這大殿中間之時,卻被這大殿的恢宏氣象所震驚。

大殿很大,從殿門到最裏面的距離,足足有十五丈之遙,就左右的寬度都能有八丈之寬,雖然從外面看起來這座大殿已經巍峨如山,但進入這空間之中,才讓秦軻著實地驚嘆了一聲工匠們的力量。

樂師們在兩旁靠墻的位置吹拉彈唱,編鐘之聲聲聲入耳。眾人分成兩排跪坐相對,面前的桌案上擺放的山珍海味讓秦軻甚至都叫不出名字。

諸葛宛陵坐在左邊第一張桌案,與他相對的那位風姿颯爽的女子,她甲胄未脫,長刀被擺放在一旁,手上的銀質小刀切開盤子上撒著孜然的烤肉,輕輕放進嘴裏緩緩地咀嚼,眼神平靜而鋒利,正如同她手上那把刀子,似乎想要剖開諸葛宛陵,仔細地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身旁則是那位中年文士,眼神遊離,似乎是在享受聲樂之美,又像是在刻意地不去看諸葛宛陵。

長長的紅毯從門口一直鋪設到大殿的最內端,順著幾級樓梯向上看去,秦軻卻是一愣。

今天兩國使節攜手而來,作為荊吳的國主,自然要到場以表示對兩國的尊敬。但秦軻看見那位坐在椅子上不過十三四歲,東張西望晃蕩著腿有些不耐煩的孩子,終於明白過來這位就是荊吳那位“幼主”了。

“國主,兩位太學堂學子已經到了。”諸葛宛陵望向孩子,輕聲道。

荊吳國主那不安分的眼睛與諸葛宛陵那平靜之極的眼睛相對,原本晃蕩的雙腿一下子崩直了,隨著他的腰杆挺直,雙目平視,終於有了那麽點威儀。

阿布拉了拉秦軻,緩緩下跪:“學生參見國主。”

秦軻感覺這種跪拜讓他有些不太舒服,忍不住想要站起來,可阿布的手牢牢地抓著他的袖子,所以他又按捺著忍住了。

“平身……”盡管年輕國主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中正,可畢竟孩子稚嫩的嗓音無法掩飾,所以秦軻也沒聽出什麽威嚴,反倒是覺得十分古怪。

兩個年輕學子,面對著一個更年輕的國主,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滑稽的一幕?

“相父,這就是你兩位最得意的門生?”國主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兩人,而坐在一旁的木蘭與劉德都同樣也在觀察著兩人,整個大殿之內的目光都聚攏到了兩人的身上。

秦軻開始心裏莫名地打起退堂鼓,恨不得直直地從這大殿跑出去。

諸葛宛陵聲音平和道:“臣不善為人師,哪裏敢說什麽得意門生?只是會點皮毛武藝的學生罷了。”

國主老氣橫秋地笑道:“相父不用謙虛,能被你看重的學生,自然不會是庸才。來呀,給兩人賜坐。”

然而僅僅只是末尾這一句,就引得場間眾人一陣震驚,殿前賜坐,本就是臣子的無上榮耀,若非今日是宴請兩國使臣,只怕眾人都還得繼續站著聽國主說話,可就算是這樣的特殊日子,兩個身無尺寸功名的人,僅僅只是因為諸葛宛陵就有了位子?

國主這麽寵幸諸葛宛陵,只怕也會惹人非議吧?

諸葛宛陵神情散淡,對這種恩寵並不怎麽惶恐,也並沒有感恩戴德,只是輕聲地道:“國主禮賢下士,臣雖然不該阻撓,但畢竟我這兩位學生都沒有功業再身,能上殿見國主真顏已經是榮耀萬分,至於賜坐……就不必了。等到將來他們能為荊吳盡心盡力之時,國主再賞賜他們吧。”

坐在椅子上的國主本來還覺得自己幹了件美事兒,心裏有些得意洋洋,心想這事兒之後,相父也該難得地誇贊自己一句吧?

只是等他聽見諸葛宛陵這句話之後,臉上一苦。雖然他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也讓他明白許多常人不能明白的事情。知道自己做過了頭的他低頭吐了吐舌頭,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站著吧。等到將來,兩位能成為我荊吳朝堂之棟梁,孤定然會重重賞賜你們!”說著,他甚至還偷偷轉頭去看了一眼諸葛宛陵的反應,卻發現諸葛宛陵只是微微低頭,靜靜地坐著,心裏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