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劉琦的名士之路

劉表今天明顯是有些喝上頭了。

他從茅廁中走出來的時候,腳步已是越發的輕飄,甚至開始走‘之’字形路線。

可即使是喝成了這幅樣子,劉表在從茅廁出來之後,依舊是把衣褲捋順的整整齊齊,不帶一絲褶皺。

他晃晃悠悠的用手在茅廁旁的木桶中沾了沾水,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胡須,轉過頭問劉琦道:“為父姿容如何,發冠衣著淩亂否?”

劉琦真是很敬佩劉表骨子裏這股清高自律的精神。

都喝什麽逼樣了,還美呢?

劉琦認真的打量了他一會,方道:“父親的姿容甚是雄偉,就是二旬少年在此,也比不得父親俊逸的……萬分之一。”

“休要胡言!”

劉表白了劉琦一眼,嗔了他一句,但其嘴角勾起的笑容,卻出賣了他此刻內心中的真實情感。

這老頭對自己的外貌還是頗為在意,一聽別人說他俊,心中就樂的不行。

那表情分明是美滋的,騷氣的很。

父子兩人也不著急回酒席了,劉表拉著劉琦在院中的亭內尋塌而坐,開始談心。

“吾兒,依蔡中郎和為父這般的年紀,早就過了銳氣之年,我等生平所學亦是有所傳承,眼見去日苦多,這心中所余最深之願,吾兒你可知為何?”

劉琦低頭細思。

斯坦福大學的教授歐文·亞隆曾說,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或是終將迎來死亡的人,克服對死亡恐懼的方式一般有三種,其中一種就是在世間留下可以代表其存在過的東西。

劉琦遂對劉表道:“父親與元節先生並列八及,蔡中郎亦是天下知名的大名士,對您們而言,這心中所剩的最深之願……應是留下曠世之典,為後人瞻仰傳頌?”

劉表滿意的點點頭,道:“不想吾兒年紀輕輕,居然能夠想到這一層面上,了不起!我年輕時,可沒你這般老成……唉,其實老夫讓宋仲子撰寫《五經章句》,何嘗不是想為後世留下些經世典藏,讓後人代代傳頌,記為父之功德。”

劉琦舉一反三,道:“那蔡中郎讓其女在我荊州做五業從事,想來是也是為了借用我荊州之力,編纂個什麽經典,也好在百年之後,了卻胸中遺憾吧?”

劉表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兒,你悟對了……前幾日為父與那蔡昭姬詳談得知,她此番帶來的兩萬余典籍中,有當年蔡伯喈、盧子幹、馬日磾,楊文先等人於東觀補撰的《漢記》副本,如今董卓已經遷都,西涼軍猶如虎狼,蘭台中的《漢記》原本是否能完全遷移之長安,真是猶未可知……說不定在荊州的這套《漢記》副本,就是當世間撰錄漢史最全的了。”

劉琦若有所悟地道:“我記得,蔡中郎和盧尚書等人撰寫的漢記,只是記到了先帝執政而已……他是想讓蔡昭姬在荊州繼續補錄《東觀漢記》?”

“不錯,東觀的漢記補錄十篇乃是蔡伯喈等人平生得意之作,可謂耗盡其心血,以他的為人,自然是想讓漢記續寫,以傳後世,也好留名青史的。”

劉琦問道:“那父親打算答應蔡昭姬麽?”

劉表笑道:“老夫當然要答應她!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過老夫不會憑白為蔡伯喈做陪襯,這漢記既然要在吾荊州續撰,那今後便不能叫東觀漢記了……需得叫做……”

“需得叫襄陽學宮漢記,亦或是荊州官學漢記,是嗎?”劉琦微笑:“父親是想借續寫漢記之事,在蔡中郎那也分上一份曠世文名?”

“什麽叫老夫分他的文名。”劉表的臉微微發沉,有些不太高興:“這往後的漢記,本就不是他蔡伯喈續寫的,乃是咱劉氏之功,若無咱劉氏,他這套漢記日後能不能傳世,還在兩說之間……你自己說是不是這麽個理!”

劉琦沒想到,劉表居然也會有這麽活土匪的一面。

唉,還以為他真是個清流呢……這麽多年看走眼了。

“是、是孩兒胡亂說話的。”劉琦急忙笑著告罪。

劉表繼續辯解道:“再說了,老夫在士林中已有八及之名,聲名已顯,如今又要派人主撰《五經章句》,還用得著攀他姓蔡的光?這名聲,可是老夫替你籌謀出來!”

“替我籌謀的?”劉琦聞言不由一愣:“我要這名聲做什麽?”

劉表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和為父一樣,做個為天下知聞的清流名士麽?如今時機已至……你若是能主持續寫東觀漢記,哦不!是荊州漢記,單憑此一件事,以你的年紀,便足可揚名於諸州士人才俊之中,為俊秀一代士族的文中翹楚,這份文治之功可謂潑天了!”

劉琦無奈一笑:“父親,孩兒並無心於名士郡望之道。”

當初劉琦剛入太學的時候,確實是有心做個名士,揚名於士族門閥之中的,畢竟這個年頭,在士人集團中被標榜揚名者還是非常吃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