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夜如墨,月如鉤

篝火旁邊,孫堅等四人看著劉琦,聽他慢悠悠的徐徐道來。

“久聞君侯治軍嚴厲,卻不苛刻軍卒,且善於恩撫,我軍初至,君侯知我荊州士卒冬衣未至,為防有變,故令麾下士卒與我軍將士同袍。”

“但今日天寒,夜間驟冷,居住在帳篷中的士卒皆因天冷而不能眠,君侯恐借冬衣與我軍同袍之事惹三軍非議,便不披罩服,身穿鎧甲單衣坐於寒風之中烤火,為的就是與將士們共進退,同冷暖,斥非議,定軍心。”

說罷,劉琦又來回的打量著篝火旁的四人,道:“君侯麾下的司馬一人未至,卻獨獨只帶孫氏族人,以及行校尉之職的朱公坐於此,此舉可印證劉琦猜想。”

孫賁在一旁恍然而悟。

難怪他今夜在屋舍中睡的好好的,卻被三叔叫醒,說是二叔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結果一行人來到了外面,冷風凜冽,二叔卻一句話都不說,光坐在那裏烤火吃肉,而周邊的軍卒在聞信之後,則是三三兩兩的跑來偷看這幾名挨凍的主將……

孫賁適才坐在這,心中還頗感委屈。

二叔大半夜的不睡覺,偏偏要給他抓到這裏來,讓他們如同上林苑裏的走獸一樣讓人觀賞,連個解釋都沒有……

直到劉琦將這一切點破之後,孫賁方才恍然大悟。

他轉頭去看孫靜和朱治。

二人表情淡定,應該是早就知道了。

“劉公子似乎頗知兵?”孫堅眯起了眼睛,沉聲道。

劉琦搖頭道:“某不知兵,只是我南郡的文司馬,常年與兵卒同吃、同飲、同住、同苦,便是如同君侯今夜一樣,琦知文司馬,故能猜到君侯深意,只是有一事不明,還請君侯指點一二?”

孫堅一口氣將囊中酒喝完,道:“何事?”

“君侯在此受冷,為的是與士卒同苦共難,如何還要飲酒食肉?此舉怕是與尋常士卒不同吧?難道君侯就不怕讓將士們看見會心中不平?”

孫堅沒有回答,只是望向他身邊的朱治,揚了揚下巴。

無聲的指令……你給我去解釋!

朱治言道:“我等軍需,除正常一日兩食的供應外,酒肉等犒賞之物,上至孫破虜,下至普通士卒,皆不可隨意取用,唯有憑軍功方可認領。”

孫堅將那支狗腿剩下骨頭仍入篝火中,冷冷道:“十日前,我軍與西涼軍鏖戰一場,孫某於陣前親斬西涼賊二十三人,按功當賞一壇酒,兩斤肉,這是某今日剛按功績領的。”

旁邊的孫靜亦道:“我們幾個在那一戰的軍功都不足以領賞賜,故無有酒肉,今夜只能看君侯一人食。”

孫賁也說道:“劉公子適才路過的街口,有一名曲長戰時軍功尚在族叔之上,因此酒肉賞賜的更多,公子不信,可以再去看。”

劉琦聞言恍然。

他大概明白了孫堅這一支主要以南卒為主力的軍隊為何這般強悍,可以屢次打退西涼軍的原因。

強軍的勝利,果然不是憑白靠運氣撿來的。

制度!

強硬的軍事制度,並且上行下效,沒有任何人可以搞特殊,包括孫堅本人。

立功多,有賞!

沒有功勞業績的,便是孫靜、朱治這樣的身份,也只能看著旁人食肉而不能得。

劉琦將今日所感,牢牢的記在心中。

取人之長,補己之短,誰說現代人懂的就一定比古代人多?

在有能力的人面前,依舊還是要聽其言教,以補自身。

若想將荊州軍打造成強軍,光是靠訓練操演是不行的,同時也要集百家所長。

劉琦雙手抱拳,方要稱贊一下孫堅……

突然,卻聽到遠處的夜空中,隱隱響起了一陣號角之聲。

“嗚嗚嗚~~!”

“嗚嗚~!”

雖然距離較遠,有些不甚清晰,但那角聲順著寒風傳到劉琦的耳中,還是讓他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孫靜臉色一變:“是西涼軍!”

“嘩啦!”

“嘩啦!”

場內的孫氏兵卒紛紛都從火堆旁站了起來,並執起了軍器。

“君侯,快看!”孫靜指著南面道。

劉琦扭過頭去,卻見縣城南面的那座高山上,突然間變的火勢洶洶,濃密的煙霧升上半空,猶如一條煙龍盤桓在黑夜中,震聲嘶吼。

孫堅哼了哼,道:“傳令,整軍禦敵!”

“唯!”

突然乍起的聲音很快就驚動了其他營地。

開始的時候,那些分散駐紮的孫堅軍兵卒們只是在懶洋洋的烤火。

可當號角聲響起的那一刹那,四周街道上的各處駐地立刻發生了騷動。

士卒們紛紛起身準備,由伍長和什長作為主要匯集兵卒的人員,呼喝士卒聚集應戰。

雖然孫家軍的士卒們也有些緊張情緒,但卻沒有慌亂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