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自然流淌的時間

任重與馬瀟淩所說的話的另一重意思,就是凡事無絕對。

人類社會就是一座長滿了茂密大樹的森林。

沒有任何法律可以滲透進森林的每一個角落。

即便是同一片樹葉,也會分為兩面,一面沐浴陽光,另一面遮蓋在陰影下。

任重能做的,就是在第一洲裏留下一個建立在《中華刑法》基礎之上的管理體系。

只要這套體系能給大部分人帶來好處,那麽,即便將來的某一天他和大遷徙艦隊一起離開了源星,留下來的人也依然會記得這體系的好處,並學著使其變成更完善的制度而一直保持下去。

只要有這制度的存在,即便不可能百分之百地禁絕全部的罪惡,但至少也能將整個社會的氛圍從放縱罪惡引導向正面的方向,那麽源星文明就跳出了不斷走向自我死亡的惡性循環,踏上了正確的道路。

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制度會繼續演變出不同的形態,內容會發生一些改變,但其存在的核心意義不會變。

這就是法律的作用。

歷史中,真正的政治家的貢獻,也正在於此。

在恰當的時間建立起符合時代需要和生產力背景的管理規則,這規則就是制度。

同時,優秀的政治家們還會留下為了服務於這些規則而存在的諸多細則條款,這些條款可以用於約束當時的人類的行為。

這些條款便是法律。

譬如《漢謨拉比法典》,商鞅變法的法,王安石變法的法,又或者黑帝顓頊留下的諸多制度。

在遠古的中華文明中,身為黃帝之孫的顓頊創制九州,建立統治機構,定婚姻,制嫁娶,明確男女有別,長幼有序,禁絕巫術,改甲歷,定四季與二十四節氣。

顓頊留下的這些遺產,使得他成為了華夏文明的奠基人之一。

可能在顓頊的所有成就裏,並非每一項都是由他本人完成。

他很可能也只是將自己同時代的所有聰明人的發明創造聚合到了一起,並利用自己手中的正統權力來將其從原始的理論固化為左右文明走向的規則。但顓頊並非剽竊者,而是一個實踐者。

因為,這些理論上的東西要完成固化,從幻想走進現實,並留下來,需要的不僅僅是發明者的聰明才智,更需要掌權者手中的權力。

此時任重在源星上要扮演的,便正是當年顓頊的角色。

由於源星文明生來畸形,一切都建立在“網”的控制之下,所以在過去的短暫千年歷史中,源星上並沒有人能完成類似於顓頊的豐功偉績。

沒人有資格在“網”的管轄下建立屬於自己與源星文明的規則,便造成了源星的制度與生產力關系完全不匹配的現狀。

現在,任重正在親自補完這最後一步。

這一步走完後,他在源星文明裏的歷史地位將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他不再只是一個善良的企業家、強大的戰士、傑出的軍事指揮官、極具開創性的科學家,還是一名卓越的政治家。

如果將來的源星文明有史書,在寫到任重時,第一筆要記錄的,不會是他創造的那些奇跡般的戰績,也不是迅速崛起的任氏集團,不會是他留下的資源和各種各樣的科學技術,而是會說他在正確的時間為源星文明賦予了正確的新秩序。

正是這秩序,才能在接下來的漫長時間裏將原本會走向滅亡的源星文明帶去了新的階段。

當然,此時的任重並未想到那麽遙遠的地方,他只是抓緊了冷凍沉眠之前最後的時間,用盡全力地去踐行自己想要實現的制度。

他在飯桌上對馬瀟淩說道:“這半年來,你做得還不錯,但還不夠,甚至是遠遠不夠。你只是揪出了第一洲裏的諸多首惡,加起來也才一萬人。但我們還需要更多人。因此我們的法律還得更嚴苛,道德標準還要覆蓋得更仔細。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至少得在第一洲裏平均每年挖出上百萬個罪犯來。”

馬瀟淩大驚,“百萬人?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任重咧嘴一笑,反問到:“假如,我是說假如,只要手上沾了血,有人命的人都是罪犯,那你覺得這百萬人的名額多嗎?”

“當然遠遠不夠多!”馬瀟淩聞言,直搖頭,“但遠的不說,光就只是你我,手上染的血就不少。那要嚴格按照你這說法,我們得先把自己抓了。”

“不不不,”任重再反問,“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死在我手裏的人,沒一個不該死的。你也一樣。對吧?”

馬瀟淩這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問心無愧。”

任重:“我舉一個例子,在拾荒者裏,時常會因為區區口舌之爭,亦或是一點蠅頭小利就爆發兇殺。過去時,在星火鎮裏,這種事情可以被原諒,因為行兇者得到了拔刀的理由,而且發生爭鬥的地方在鎮外。但現在,我們的道德審判委員會出現了,這種糾紛應該歸我們管。人的生命的價值,必須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