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萬艷書 貳 上冊》(8)(第5/5頁)

一切告終後,明泉起身,將一身的靜中色香、個裏柔情再寸寸地裹回衣裳裏。

“和你不一樣,我會做得很快。”拂曉前的天光中,她留下了一點笑聲,帶著她怡人的芬芳離開他。

她沒騙他,她果然做得很快。劇痛如母獅的利齒一樣鉗住他,把他吞入黑暗。

盧淩所見的最後一絲光亮就是明泉那俏麗明快的容顏,對著這樣的一張臉兒,男人們幾乎會忘掉生命總有終結。

明泉與血泊裏的盧淩對望著,向他已開始放大的瞳仁深處霎了一霎眼。

她擰回身,拋下了血染的發釵,戰栗下跪,“千歲爺還好嗎?賤妾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該當留這刺客一條活口,才好揪住幕後主使來呀?都怪賤妾魯莽,這一見形勢緊急,就光顧著千歲爺的安危,也沒來得及多想一步,還請千歲治罪!”

由眼角的余光裏,明泉瞥見尉遲律——那個仿冒的尉遲度竟保持著恐怕連本尊也難以企及的平靜威儀,只有突然凹陷下去的腮頰出賣了他,令他顯得像是個經久臥床的病夫一般。

“你英勇救護咱家,何罪之有?倒是這一群廢物,該好好治一治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虛弱非常,但明泉無從分辨這是恐懼的症狀,或只是尉遲律刻意模仿尉遲度的結果。她早聽說過尉遲度患有喉疾,故此講話聲一向都很小。

無論如何,這一句輕輕的責備令廳堂一下就變得像被踹翻的蟻丘,烏壓壓的人們伏倒一片,連那兩位閣員大臣也雙膝著地,跪行上前。明泉難以抑制地偷偷向扶欄外瞧去,她見唐三爺唐席正飛也似的沖上樓來。

而她的回憶比他的速度還要快,已提前向著她撞來:她拖曳著裙裾來在他屋裏,唐席正一人在燈底下打棋譜,他從棋譜上擡起眼,從頭到腳看了她一番,似乎在審視她身上零雲斷雨的痕跡。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三爺,您叫我做的,我都照做了。”

“順利就好。”

“三爺,既然您原本就打算據實相告,幹什麽不自個兒去和淩大哥他說明白?非得我來上這麽一出?”

他重重掠了她一眼,明泉猜,肯定是因為那聲“淩大哥”。果然唐席緊接著就問:“以你之見,你那位‘淩大哥’是不是條好漢子?”

“當然了。為盡快扳倒尉遲度、營救盛公爺,他竟不惜舍身赴死,這不叫好漢子,什麽才叫好漢子?”

“一條好漢子,卻要為一個假冒的閹人枉送性命,這實情多難聽。祁六有權得知實情是沒錯,但換個人去說、換個法子說,總歸叫他好受些。”

明泉沉寂了一下,“他方才很喜歡我。”

“那就好,辛苦你。”說畢,唐席就又把眼光投回了那一本棋譜。

明泉不懂圍棋,只約略知道那是一種不斷盤算著如何把對方吃掉的遊戲。

“九千歲!九千歲金安!!”

唐席火急火燎的聲音重新把明泉拽回了現實中,她扭過頭去看:唐席欲沖進來,卻遭侍衛阻攔,於是他就在外面叩跪起來,不斷地問安。

終於,遲緩的驚恐拱入了明泉心間,她好像突然看清了自己的處境:手腕被昨夜裏情人的鮮血噴濺得鮮紅,身前是她伺機手刃的下一個男人,而一臉無辜跪在她身後的那一個,則是策劃這一切的陰謀家。

為了這一切,她早已磨煉過許久,她自以為準備得充分而得當,然而當那鮮花裝飾的舞台上歌聲驟停、看台上的觀眾們紛紛驚語時,明泉卻恍然有感,她連舞步都還沒記熟,就被推到了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