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萬艷書 上冊》(19)(第2/4頁)

“不用,等回來了你把她們也給支走,今兒我不想見人。”

“是了姑娘。姑娘睡吧。”憨奴合攏了帳子,剛點上熏香,又聽白鳳在帳內喚了聲,她便再一次趨前候命,“姑娘?”

“叫麗奴留下來。”

“噯。姑娘還有什麽吩咐?”憨奴聽帳子裏只懶懶一哼,就默聲退下,關上門。

她走來堂屋裏,剛好見書影進門,便即時立眉怒目道:“還以為你死了呢!爬上去,把人參盒子都抱下來給我瞧。”

書影瞧憨奴的兩腮紅紅的,也好似挨了打,不由為這一對主仆深感納罕,卻也不敢多看,只快步上了閣樓。

她窩著腰在一堆雜七雜八裏頭翻找了半天,居然翻出來不下二十盒子人參,被憨奴連罵帶催著,上下好幾趟才算全數搬下來。憨奴在其中挑選了幾盒,又叫她把剩下的原封不動放回去。

又過了一會兒,嬌奴和秀奴就一同擔著一桶水,臂上又各搭著幾件衣裳進了門,一進來就瞪圓眼珠子齊聲向書影喊道:

“好你個懶骨頭——”

“你個小娘皮跑去——”

“噓!”憨奴把手指在嘴前一晃,又朝裏屋指了指,“姑娘睡覺呢。”

秀奴把扁擔和音量一起放了下來,“姑娘回來啦?”

嬌奴也卸了擔子,轉了轉肩膀低聲道:“喏,姑娘的衣裳,全都晾好了。姐姐你臉上怎麽了?”

“天太幹,有些起癬,沒事兒。衣裳撂那兒吧。”憨奴先用手把那些人參盒子一推,又拽下腰裏拴著的一串鑰匙,開了一只小錢箱,“這些人參是給詹太夫人的,好好包起來送去安國公府。這一串錢給你們,完了自個兒去街上逛逛,買些零嘴兒吃,到晚晌再回來吧。”

嬌、秀二人自是喜氣洋洋地去了,憨奴這就繃起臉向書影道:“把姑娘的衣裳都打理好,屋子裏該幹的活兒自己瞧著幹,我回來要檢查,查出一絲半點兒的不用心,你可仔細你的皮。”說完她就捂著臉頰,埋頭出去了。

書影一個人先走到南頭的臥室外聽了聽,白鳳大概已睡沉了,不聞一點兒聲息。她就轉回來掇了兩塊炭,支起熨鬥,把那一堆衣裳一件件地熨過去,又一件件地疊好收箱。接著她給幾盆玉蘭、紫荊、碧桃澆過水,拿出雞毛撣子來把各屋裏的浮灰撣掉,再投濕了抹布去抹。

就這樣手腳不停地忙到快中午,正跪在那兒擦地,南盡間裏頭窸窸窣窣響了一陣,白鳳就叫起來:“麗奴?麗奴在嗎?”

“來了,”書影扔下擦地的抹布,一面走著就把卷起的兩袖拉下來,手在襟上抹一抹,斟了一杯茶端去到床裏頭,“姑娘。”

白鳳斜倚著一只大錦枕,接過茶來喝了。她只見書影垂著眼,斜射的日光將其睫毛的淡影印在下瞼,密密簇簇的一根又一根。她咬了一咬牙,把茶塞回給書影,繞去床邊的凈房裏撒了一回溺。隨後她整衣走出來,見書影還乖乖地立在原地。

“姑娘若沒其他吩咐,我就去做事了。”

小女孩始終眼目低垂,這溫馴的姿態卻在白鳳心裏炸出了一股子無名火,她寧願對方滿含快意地直目以視,也不願見其這般躲躲閃閃,好似怕自己的目光會蜇痛她臉上的傷口一樣。

白鳳冷冷一笑,道:“去把尿盆倒了,刷幹凈,記住,幹幹凈凈的。”

書影繞去凈房裏,端起白鳳那一只鑲嵌七寶的銀尿盆,下樓洗刷。水房的仆婦們照例是要嘲笑她幾句的:“哎喲,爵爺小姐又來刷尿盆啦。”

“她真是爵爺小姐?我怎麽瞧著刷尿盆刷得比咱們還地道。”

“哈哈哈……”

書影早已習慣,置若罔聞地洗刷完畢就抱著尿盆重回樓上。白鳳還在臥房裏閑坐,瞟了她一眼道:“站住,把尿盆放下。”

書影只好把尿盆就地放在了腳下的裁絨花毯上,聽見白鳳在那裏問說:“刷幹凈了嗎?”她就答說:“刷幹凈了。”

“確實幹凈?”

“確實幹凈。”

“去把銅吊子提過來。”

書影到外間提了黃銅吊子進來,白鳳吩咐道:“倒進去,倒,別停,全倒進去。倒滿。”

雖是疑慮重重,書影也只得照辦,把吊子裏的溫水全往尿盆裏倒進去,水差不多都淹上了盆沿,才聽見叫停。

而後白鳳幾步上前來,半笑不笑道:“喝掉。”

書影震驚地仰起頭,“什麽?”

白鳳終於直觸到書影的視線,她即時用自己悍然的視線將之一把攫住,字字分明道:“你不說確實刷幹凈了嗎?證明給我看。”

書影仰視著白鳳,那一張滿目瘡痍的臉分明訴說著這是一個令人憐憫的受害者,但一臉的自大與惡毒卻又無疑屬於一個連遮掩都不屑的施虐者。書影轉開了眼光,搖搖頭,“我不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