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眼前的一幕實在是有些詭異,就祁飛星所知,林深的母親死於車禍,眼前的女鬼也確實符合這個條件。

最直觀的,就是她滿頭滿臉都是血,七竅受損,眼下不斷有血跡流淌,然而仔細一看,也能看到另外的點。

她雖然是坐著,但雙腿從膝蓋處往後撇,乍一看似乎是瑜伽中的坐法,實際上卻是因為雙腿自膝蓋以下斷裂,無法支撐,還有那雙手,與其說她是圈著林深,倒不如說她是將雙手放在了林深身上。

這是大概就是林深母親的死相,由此可見,那場車禍有多慘烈。

祁飛星有些不忍看,他略微撇頭,但細微的動作卻驚動了不遠處的女鬼。

她還唱著歌謠,像是害怕一旦停下,好不容易睡著的孩子會驚醒,於是一邊唱著,嘴角淌血,一邊緩緩擡頭朝祁飛星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車禍大概是撞斷了女鬼的脖子,她擡不起頭,只能面容低垂著旋轉,旋轉九十度,低頭側看著祁飛星。

歌聲輕盈地回蕩在山林之中,大概是林深夢中最悅耳的聲音。

祁飛星摸摸發抖的小八,舌尖頂腮,微微“嘖”了一聲。

等不得了,女鬼一直唱歌不說話,祁飛星也很難分辨她還有沒有神志,總之先把林深帶過來再說。

勾魂鎖隨心而動,他一頭長發失去束縛頓時無風飛舞,手指成訣,一道驅逐的法訣就此成型,隨後手掌一翻,朝外壓下──

“退!”

法訣放大成陣法模樣,立在半空中隨動作朝女鬼疾射而去,女鬼無動於衷地繼續哼唱,下一秒瑩綠的陰氣橫插過來,替女鬼擋下這一道法訣。

祁飛星眯眼:“裴謙。”

裴謙現身,先是朝祁飛星一拱手,無奈道:“無常手下留人。”

對於裴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祁飛星表示十分費解,他反問:“你一個千年老鬼,為什麽這麽愛管林深的事?”

對此,裴謙垂眸嘆息:“千年前,我與他母親有一段緣。”

祁飛星:“……”

他表情古怪:“你這緣分的時間跨度,未免太誇張。”

一人一鬼爭執不休的時候,祁飛星發現耳邊的歌謠忽然停了,他正覺得奇怪,轉頭見那女鬼挪開視線看著裴謙,開口說了話。

“裴先生,您讓開吧。”

裴謙倒是聽話,剛才還攔著祁飛星寸步不讓,這會兒見女鬼開口,搖著扇子二話不說退開兩步。

這一下,祁飛星就和林深的母親相對而望,他有些驚訝於對方還神志清明,畢竟他剛才使用退字訣時,女鬼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為什麽了,只聽女鬼輕輕道:“我眼睛看不見,這位小少年應該就是裴先生說的,那位鬼差大人了吧。”

祁飛星張張嘴,頓了半秒才道:“是。”

女鬼雖然滿面狼藉,七竅流血,但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依稀可見秀麗的容貌。

“我家孩子被欺負的時候,謝謝您出手解圍。”

她的樣子像是被困在墓中無法離開,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對林深的事情了如指掌……祁飛星眯眼轉頭剜了裴謙一眼。

這家夥,還玩起無間道了。

裴謙立刻舉手投降,眼睛裏都是不太真誠的歉意,祁飛星看了只想啐一口。

他原本就已經在抓完鬼回宿舍的路上,因為突發事件跟了過來,現在天邊即將升起朝陽,快到回魂時間了,祁飛星不想再多糾纏,直接開門見山。

拿出勾魂鎖,道:“人鬼殊途,你這樣繼續下去反而會傷害到林深,阿姨還是早點跟我去投胎吧。”

勾魂鎖身為地府法器,天生就對鬼怪具有極大的震懾作用,對面的女鬼見到勾魂鎖顯然有些畏懼,但她仍然堅定道:“我不會投胎。”

她斷裂粉碎的手臂吃力地擡起來,在懷中林深的臉側輕輕擦了一下,雖然看不見了,但眼神仍舊溫柔。

“我的孩子需要我。”

她轉頭朝祁飛星的方向‘看’過來,道:“他被欺負了,整夜睡不著覺,就只能跑到我的墳前偷偷抹淚,抱著我的墓碑才能安然睡去。”

“或許在活人眼中,這座墳山陰森可怕,但卻是我兒子如今僅剩的港灣了。”

祁飛星皺眉:“他不是還有個爺爺嗎?”

女鬼這次沉默了,半晌才避而不答,反說:“我不會投胎,我想一直給他唱搖籃曲。”

但祁飛星卻不像這位母親那樣天真,他說:“你僅僅靠著執念生存,但是陽間呆久了,磁場紊亂會導致你忘掉很多事情,腦子變得混沌,最後甚至會忘記林深。”

“這樣,還是不去投胎麽?”

話音一落,祁飛星注意到女鬼表情凝澀了一瞬間,但她沒有再說話,反而自顧自又唱起了歌。

這就是答案了。

天邊已然大亮,祁飛星也放棄再遊說下去,無論生人還是亡魂,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