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爛果實06

城市暗處的角落。

一個瘦弱的人影穿梭在小巷間。

殘破的玻璃瓶面上倒映出半縷火紅的發,在跳躍間騰起墜落,劃出一輪半彎的弧線。

他穿得非常單薄。

嘴唇青紫。

冬日哪怕晴天也是冷的,陽光那點微弱的暖意根本敵不過刺骨的寒風。

風像脫韁野馬似地爭先恐後往衣服領子裏鉆,恨不得奪走所有體溫。

穿過這條小巷,前方出現了一大片廢棄建築。

那是這個城市裏的爛尾樓。

它們堆立在遠離市中心的郊外,內部只有遺棄的破木板和垃圾殘骸,本來應該安裝門窗的位置只有一個接一個的大洞,寒風來回嗚嗚穿梭。

這裏是夏天乘涼的好去處。

但到了冬天,連條狗都不願意來住。

人影鉆進一棟爛尾樓,輕車熟路地爬上三樓,從幾塊破磚下面掏出一枚口香糖,撥開包裝後把糖放進嘴裏,然後把包裝紙重新藏回去。

嘴裏的口香糖早就沒有甜味了,但他還是砸吧砸吧地咀嚼著,沿著樓道快速跑下去。

——“啪”

吹破一個泡泡。

爛尾樓的後面有一堆破舊的老房子。

那是貧民窟,也是他的家。

幾道長短不一的臟木板圍成簡陋的柵欄,房子外面的屋檐上懸掛一串手工編織的藍色風鈴,聽說這是很遙遠的某個地區的習俗。

只要風鈴能懸掛九十九天不被風吹落。

這家的孩子就能一生平安。

“我回來了……”

是他的媽媽親手掛上去的。

“西索?”

有著火紅長發的女人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發現一片冰涼後趕緊把他帶回臥室塞進被子裏。

“天氣越來越冷了,別再跑太遠。”

西索移開視線不看她,閉上眼睛,自顧自地吹起泡泡——只要假裝沒聽見就不需要做到。

做母親的怎麽可能看不透他的小把戲,輕輕按了一下他的額頭,威脅他:“如果不聽話,生日禮物就沒有了。”

禮物?

他倏地睜開眼:“什麽禮物?”

“零點就知道了,不過要聽話才有。”

西索苦惱地皺了皺眉,小聲嘟囔了句什麽,然後才開口說道:“好吧,答應你了……”

母親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出去忙了。

西索埋在舊棉被裏,咀嚼口香糖的動作越來越慢,睡意漸漸湧上來,他慢慢閉上眼睛。

……

他是被摔凳子的聲音吵醒的。

家具的翻砸聲,母親的驚呼聲,還有那個惡心醉鬼的咒罵聲,這些聲音像刮不掉的附骨之疽緊緊粘附在他的耳道裏。

西索翻身下床,打開門。

正巧看見男人搬起凳子試圖砸向女人。

哐啷!

西索踹了一腳桌子,成功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母親眼神瞬間變了:“西索!進去!”

他站在原地沒動,直到男人那雙被酒氣熏得通紅的眼睛撞見他臉上嘲諷的笑容,頓時怒發沖冠。

“你這個小雜種——”

西索盯緊他的動作,在他第一次出拳時靈敏地躲開,結果沒注意男人把第二拳藏在身後,被一拳打中額角。

孩童的身體完全敵不過成年男人的拳頭。

西索直接被掀翻在地。

腹部撞上地面破碎的玻璃,劃出一道極深的血口。眼睛什麽也看不清,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胃裏不斷翻騰起嘔吐的欲?望。

“還想躲?你做夢——”

混亂中,母親伏在他的身上抱緊他,男人的拳頭狠狠砸在她的背上,發出可怕的悶響。

可她一聲不吭。

始終都是一聲不吭。

過了很久,男人打累了,咒罵一句就要出門,結果腳一歪倒在地上直接睡過去了。

鼾聲大如響雷。

母親的呼吸聲卻越來越沉,她艱難地咽下口中的腥甜,輕聲對西索說:“媽媽有點累,先去睡一會兒,晚點起來給你做飯……”

她像喘不過氣似的按住胸口,慢吞吞地挪動身體回到房間,再也沒發出聲音。

西索還在頭暈,只隱隱約約聽見“睡一會兒”。

過了好久,體力總算恢復了。

視野裏的畫面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他踉蹌著爬起來,看向那個倒在地上酣睡的男人,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令人膽顫的惡意慢慢在那雙金色的眼睛裏匯集。

這是第一次。

那個男人喝醉倒在家裏。

仿佛感覺不到腹部傷口的疼痛,西索不緊不慢地進入廚房,視線掃過那排廚具,然後抽出最鋒利的那把刀,走向那個睡著的男人。

他臉上的笑容越拉越大,雙手高舉對準男人的脖子,握緊刀柄,用盡全身力氣往下插去!

整個刀身全部穿透脖頸。

死死釘入地板。

男人猛地睜開眼,喉嚨裏發出“呵呵”的呻?吟,拼命揮動自己的雙手,身側的玻璃瓶噼裏啪啦掀翻一片,他在試圖找到讓他痛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