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誠如眾人預料, 宋長生“死而復生”這件事,可謂將白福教的神聖教義戳了個稀爛。尤其是在鑄劍師初死時,這群人得意忘了形, 大肆吹了許多“白福佛母懲戒叛徒”的大話出去, 結果現在“叛徒”非但沒被懲戒, 還活得尤為風光,消息傳回邪教老巢, 引得教主大發雷霆,連一向不怎麽管這些事的鳳小金,也提醒劉恒暢, 這段時間勿要多言多問, 免得惹禍上身。

“好。”劉恒暢連連點頭。

鳳小金看了眼他手中端著的藥筐:“那些巫醫仍不許你替雲悠診治?”

“是, 不過不是他們不許, 是教主不許。”劉恒暢道,“但最近禁令已逐漸寬松,允許我探脈了, 雲悠公子的傷勢的確正在逐步好轉,倒不必太過擔心。”

“他受傷,在眼下算好事一件, 因為不必再去面對梁戍。”鳳小金道,“比起雲悠, 我更擔心雲樂,她已經許多日沒有回來了。”

劉恒暢試探:“聽說雲樂姑娘是在接受各地信徒的朝拜,先前她還從未如此忙碌過, 像是……”

像是鉚足了勁地要在最短時間裏, 籠絡最多的人心,引發最多的騷亂。西南有許多村鎮, 此時已是一片烏煙瘴氣。

“不該是你管的事情,就別管。”鳳小金閉起眼睛,“去看看雲悠吧,教主現在應該也在他房中。”

劉恒暢低頭退出房間,往遠處看時,一束晚陽正籠了翠山。

……

柳弦安伸出手,試圖抓住指縫間的陽光,結果光溜走了,指尖也被人途中扣留。

梁戍攥緊他的手:“別總想那些飄忽不定的東西,抓點實際的,能看得見摸得著的。”

比如說驍王殿下本人,就既能看,又能摸,實際得很。柳弦安看著他笑,笑得高林不得不再度擡手,示意身後所有護衛都暫停,真的,服了,西南滿山的孔雀屏加起來,也沒咱王爺一個人能開,這怎麽走兩步就要去撩撥一下人家柳二公子?

得虧是駐軍城中還有軍務,要是放在太平年月,估摸這矮矮一座山,得走三步歇兩步地翻上一年。高林嘖嘖嘖嘖的,如此腹誹一路,程素月嗓子雖然已經緩回來了一些,但依然拒絕聽義兄嘮嘮叨叨,於是高副將只好將話都憋回肚子裏,等著回城後找苦宥傾吐。

眾人是裹著流言一道回去的。

常小秋問:“什麽流言?”

阿寧四處打聽了一圈,回來道:“沒什麽特殊的,還是白福教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套路,再加了一些別的花式。”

比如說將梁戍也歸為邪魔的一部分,說宋長生之所以會復生,全是因為有他在背後操控,看似軀殼活了,魂卻仍被牢牢攥在白福佛母手中。邪魔如此違逆天命,煉制傀儡,定會給西南招來滔天禍患。接下來的說辭,大家就都很熟悉了,總是會繞回“若想辟禍驅魔,就得供奉白福佛母”這一條老路。

常小秋皺眉道:“他們現在放出了邪魔招禍的風聲,後續就必然會有所行動。”

阿寧點頭:“我家公子也是這麽說的,白福教在宋先生的事上失了面子,定會急於在別處找補,所以王爺才會晝夜兼程趕回駐軍城。”

常小秋往他跟前擠了擠,又問:“柳二公子還說什麽了,他有沒有說王爺要調兵進攻?”

阿寧奇怪地看他:“我怎麽覺得你看起來十分高興?”

“我仰慕王爺許多年,現在能有機會同他共上戰場,高興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我不這麽看。”阿寧搖頭,“戰爭必然伴隨著傷亡,我有許多師兄師姐,從戰場回來之後,連做夢都是血海殘肢,患上噩夢驚懼的毛病,往往得休養上大半年才會好轉,他們還只是普通軍醫,而需要沖鋒陷陣的將士只會面對比這更多的殘酷景象,所以打仗並不值得高興。”

常小秋被這番鏗鏘有力的話給說噎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但戰爭中的流血,不是為了換取更久遠的和平嗎?

“所以我並沒有說戰爭有錯,戰爭是必須得有的,只是不必太興高采烈,這是一件頗為嚴肅的事情。”阿寧將手裏的東西塞給他,“行啦,你幫忙拿一陣,我要去扶我家公子下馬。”

駐軍城的城門已經在不遠處了。阿寧跑得倒是挺快,但還是沒能成功扶到人,梁戍將柳弦安抱在懷中,輕巧帶下了馬。柳弦澈剛一出城門,就見到兩人這番親密景象,胸口又是一悶,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大哥!”柳弦安朝他跑過去。

柳弦澈的神情稍微緩和一些,先是接住弟弟,又向梁戍拱手行禮:“王爺。”

“柳大公子不必同我如此客氣。”梁戍問,“苦宥的眼睛怎麽樣了?”

柳弦澈並未回答,而是先將弟弟打發回住處休息。柳弦安在心中深沉嘆氣,看吧,我就說,一旦被大哥知道我也懂醫術之後,生活裏就會多上許多麻煩——至少各類考試是不會歇了,畢竟白鶴山莊對於每一個即將單獨行醫的弟子,都會進行一輪又一輪嚴格的考察,像自己這種全靠自學就跑出來的,肯定不會被允許,被爹知道,說不定還要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