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頁)

“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會讓公子繼續說下去的,剛才的局面已經很危險了。”王繁道,“黃望鄉雖然擔了個頭領的名號,但並不像王爺,在軍中有著無上的權威。這裏的每一個所謂‘將軍’,都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是絕對不會主和投降的。”

柳弦安停下腳步:“可我覺得我剛才已經說服了黃望鄉八九成。”

王繁道:“那他要麽僅憑著剩下的一兩成決心去迎戰,要麽……”

柳弦安急急扭頭看向城樓。

而那裏正發生著一場騷亂。

黃望鄉捂著肚腹踉蹌倒地,指縫間溢出鮮血,苗常青扶著他,不可置信道:“老袁,你瘋了!”

袁縱提著劍,劍鋒還在淌血,在他身後站著其余許多位將軍,雖說也有人面露猶豫,卻終沒有開口說話。

方才黃望鄉下令放流民進城,袁縱極力阻攔,黃望鄉就拔劍怒斥他,兩人在相爭當中,袁將軍的劍鋒便沒入了新皇的肚腹,至於是有意還是無意,沒人看清,但有意無意的,也沒那麽重要,因為除了苗常青,所有人都選擇站在了袁縱身後。

他們不懂,分明一路都是大捷,現在正是應該乘勝北上的好時候,怎麽皇上突然就糊塗了,硬要為了幾千流民冒險,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推舉袁將軍坐龍椅。

黃望鄉被人擡下了城墻。

光線昏暗的房間裏,柳弦安替他包紮好傷口,指尖染滿了血。黃望鄉聽著外頭的喧鬧聲,聽了一會兒,粗喘著問:“屠城一事,當真是我的人做的嗎?”

柳弦安說:“是,我聽幸存的百姓親口所言,琰軍破城之際,守軍並沒有奮力迎戰,而是將刀劍對準了百姓,先屠城,再自刎,除了喊出一兩句‘來世要為狼為虎’的詛咒,別的什麽抵抗都沒有,他們倒是不貪生,只是空有一腔愚昧野蠻的勇。”

黃望鄉喃喃地問:“你不是大夫吧。”

“我是大夫,也不全是大夫。”柳弦安按著傷口。

黃望鄉眼裏滾出渾濁的淚:“是我錯了。”

“日子過不下去,想要討一口飯吃,想要殺光貪官汙吏,沒什麽錯。”柳弦安道,“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想了就一定能做到。人人都能有飯吃的社會,僅憑一個人,或者一個朝代,是做不到的,那需要數萬數億人的努力。”

“而我是沒有本事去管幾萬幾億個人的。”黃望鄉道,“也看不到那一天。”

“但總有人能看到。”柳弦安放緩聲調,“黃大哥,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哪怕輸了,哪怕錯了,也並非全然沒有意義,至少算嘗試的一種。而歷史不就是這樣嗎,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嘗試,推動著時代的巨輪前行。”

黃望鄉看著他,幹啞地一笑:“小兄弟,謝謝你。”

柳弦安說:“不必謝。”

黃望鄉用沾滿血的手,費力地抓住自己的劍:“你走吧,拿著這把劍,西北小門的守官是我的人,他認出劍,就會放你走,老袁已經對你起了疑心,這裏不宜久待,走的時候,帶上、帶上老苗。”

話音剛落,院外已經傳來苗常青的呵斥:“大膽!皇上還在裏面,誰讓你們來的!”

阿寧跑進來報信:“哥,外頭來了許多人,說要抓咱們去大獄。”

黃望鄉撐著坐了起來,大喝:“都給我出去!”

他雖說身體虛弱,但畢竟是沒退位的“皇上”,袁縱目前尚未登基,所以他的手下也不敢太過放肆,再加上苗常青提著一把刀守在門外,白發怒目,也挺嚇人,便只圍著這處院子,沒再踏入。

而黃望鄉已近彌留,他覺得自己很累,同時又有一種坦然的、即將見到父母妻兒的放松,來世他也並不想做一個皇上,想繼續做莊稼漢,靠著雙手有飯吃有衣穿,還能供一雙兒女讀書,於是稍微咧開嘴笑了笑,便徹底進入了黑暗。

柳弦安輕輕替他掩上雙目。

阿寧心情也挺沉重,他站在床邊,問道:“公子,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們去破廟。”柳弦安道,“王爺馬上就要攻進來了。”

“可是外頭還有許多袁縱的人,他們已經認定我們是奸細了。”

“我們本來也與他們不是一路。”

柳弦安拿起黃望鄉的劍,踏出了房門。苗常青一見到劍,顫聲問:“皇上他……”

“重傷不治,節哀。”柳弦安問,“苗將軍,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苗常青還沒有從悲傷裏走出來,他道:“一百。”

“好,一百。”柳弦安道,“袁縱看起來已經完全瘋了,我不知道他在窮途末路下,會不會也命人屠城,苗將軍,我們得保護百姓。”

“好。”苗常青點頭,“就這麽幹。”

城外,所有的流民都已經被驅逐到了密林中,袁縱下令緊閉城門,在城墻上架起了防禦武器。有懂眼色的,已經提前叫起了“皇上”,袁縱也並不反駁,頗有欣然笑納的意圖,於是眾人便開始山呼萬歲,在琰軍即將逼至城下時,全情投入地簇擁新皇登了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