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2頁)

梁戍一笑:“你倒是懂我。不過面對遭難的百姓,與面對正兒八經的敵軍,只要有點正常的腦子,態度總歸是不同的,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柳弦安將手指扣在馬鞍上,想了一陣,又問:“消息是王爺自己派人放出去的嗎?”

梁戍收緊馬韁,讓玄蛟的速度稍微慢了些:“什麽?”

“屠城的消息,是王爺有意派人放出去的吧?否則不可能傳播得這麽快。”柳弦安又重復了一遍,“青陽城的百姓被屠殺,是因為他們不肯加入叛軍,只想躲起來過日子,對於叛軍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只能成為砧板上的魚肉。所以如果三水城的百姓全部因為恐懼,而自發拿起武器加入叛軍,成為黃望鄉的幫手,就至少不會再被黃望鄉屠殺。”

“青陽城的百姓手無寸鐵,三水城的百姓至少手裏得有一把刀自衛,我沒法去發,只有讓黃望鄉去發。”梁戍道,“雖然多給自己找了些麻煩,但這已經是眼下最快解決問題的方式了,三水城這一仗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拖得越久,就會有越多人去投奔被叛軍占據的第三座城,一時的猶豫,帶來的勢必是更大的傷亡。”他替柳弦安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再想這些血腥的事情了,去你的大道中找幾個順眼的老頭下下棋,聽聽曲,好不好?”

柳弦安想,不好,因為我沒有心情。

梁戍側過身看他。

柳弦安稍微把頭往另一邊轉了轉。

梁戍繼續側。

柳弦安繼續擰。

於是高副將就在遠處,看了半天自家王爺與別人家的公子調情,光天化日,萬軍之前。

憂愁地直嘆氣。

雖然我們驍王府一直就沒什麽體統,但這也太沒了。

至少還是要做做樣子的吧。

這晚休息時,阿寧一邊紮針,一邊問:“為什麽公子也會頭疼?”

柳弦安直挺挺靠坐在樹下,為什麽我不能頭疼,我不僅疼,我還疼得很猛。

阿寧往他腰後面塞了個墊子:“等打完仗後,三水城裏的百姓就會知道,屠城之舉並非王爺所為,都是誤會。”

“但那也得在戰爭之後。”柳弦安撐著下巴,免得脖頸過度僵硬,“可在戰爭之前,在戰爭當中,百姓是會將琰軍當成真正的敵人的。”

“這又沒有辦法。”阿寧轉動針頭,“百姓若手無寸鐵,只消耗米糧,卻不肯對抗琰軍,那在黃望鄉眼裏,被屠殺就是他們唯一的價值,加入叛軍反倒更安全,王爺也是兩權相害取其輕。”

柳弦安想了一會,下定決心地說:“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三水城吧。”

阿寧不假思索:“好呀。”都不問理由的。

柳弦安站起來就去找梁戍。

“公子公子!”阿寧著急地在後頭追,“你針還沒取呢!”

柳弦安自己從頭頂摸下來,匆匆插在了腰帶上。

梁戍今晚好不容易早睡一回,還沒等入夢,就聽到外頭的親兵壓低聲音在說:“柳二公子,王爺已經歇下了。”

“柳二公子”四個字對於如今的驍王殿下來說,差不多等同於十壺濃茶,能瞬間醒神。他披衣走出去:“有事?”

“沒有,王爺先睡吧,我明天——哎?”

梁戍將他拎進帳子,倒了一杯水:“說。”

柳弦安的目光不自覺就落在他敞開的衣襟處,覺得與夢中並不相同,不過因為光影濃淡,看得並不清楚,於是幹脆眯起了眼睛。

梁戍邀請:“不然我脫了給你看?”

柳弦安接受:“那也可以。”

梁戍卻將衣袍一攏,把那些新舊不一的傷疤悉數掩住:“算了,今天打烊,不接看客,說正事。”

柳弦安自己搬了張椅子坐下:“我想與阿寧去一趟三水城。”

梁戍端起水杯的手頓了一瞬:“理由。”

“去看看那裏的情況。”柳弦安道,“三水城依舊在源源不斷地接收流民,混進去應當不算難。”

“是不難,但也不是非你不可。”梁戍道,“先前為傳播流言,我已經派了人進去,他們會定期傳回消息。”

“但他們只能傳言,並不能說服百姓。”柳弦安道,“我想去試試,哪怕能說動十個人,二十個人,也是對琰軍有利的。”

“別說十個人,二十個人,就算一百人兩百人,我也不會放你進城冒險。”梁戍將水杯放回桌上,“別再想這些事了,喝完水,回去睡覺。”

柳弦安爭取:“可是我已經有了一個很長的計劃。”

梁戍問:“有多長?”

柳弦安從這頭到那頭,比劃出差不多一丈距離。

對於一個計劃來說,那是真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