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2頁)

此時剛到卯時,只有仆役和有早課的弟子們起床。水榭沒有單獨的廚房,昨日臨時新增的仆役,也被柳弦安全部打發走了,所以依舊很是寂靜。好巧不巧,竹林下的矮桌上,還當真放著一把琴,梁戍被灼了灼眼,想出門走走,身後的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王爺。”

梁戍頓了一下,轉過身。

柳弦安起床起得匆忙,依舊穿著寢衣,只在外頭罩了件單薄外衫,一頭墨發隨意用發帶束在腦後,眼尾還帶著困倦未消一縷紅,打著呵欠說:“我聽到外頭有動靜。”

梁戍將視線從他雪白的衣襟處挪開:“睡不著,出去走走。”

“那王爺稍等片刻。”柳弦安道,“我換身衣服。”

說這話時,他困得眼睛都沒怎麽睜開,回房時膝蓋發軟,還險些撞了頭,打開衣櫃順手找了件衣服,正要胡亂套上,手腕卻被人握住了。

“時間還早,再去睡會兒。”梁戍道,“我就在院中坐坐。”

柳弦安便又回到了床上,他是真的沒有睡醒,剛才也不知是哪門神仙來相助,才能聽到隔壁細微的開門聲,稀裏糊塗夢遊般跑出去。

梁戍並沒有立刻離開,他四下打量,這處居所和他的主人一樣,簡單得近乎儉樸,舊的櫃子,舊的桌椅,床看著也有了年份,只有地上鋪著的毯子又新又軟又厚實,一寸便價格不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柳二公子時不時就會原地睡著。

床帳被風吹起一個角,梁戍擡眼,睡仙的睡相著實算不上仙。但這其實是他故意練出來的,因為兒時看書,賢者大多浪蕩隨性,所以小柳公子就故意睡得歪七扭八,拼命讓自己浪蕩,一路浪到了現在,被子就沒囫圇蓋好過一回。

此時也一樣,夢中那只浸在水中的腳,在現實中要更加白皙精致,腳腕處纏繞一根掛著金扣的紅繩,是柳夫人擔心兒子瘋話說太多,萬一哪天真瘋了,所以特意去廟裏求來的系魂繩。柳莊主原本對此嗤之以鼻,結果被指著鼻子一通罵,只許你從閻王手裏搶人,就不許我從小鬼手裏搶魂?

所以依舊從小系到了大。有沒有捆住魂不好說,但捆驍王殿下是一捆一個準。他轉身離開臥房,實在不懂自己這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春情欲念,簡直莫名其妙,怎麽只在水榭睡了一晚,便來勢洶洶四處漏風,莫非當真有點血脈傳承,骨子裏的病同二姐一樣,見到美人就要當場發作?

之所以在宮中不見症狀,八成還是因為美人不夠美。

驍王殿下就這麽站在院中,自己給自己診完了這場疑難雜症。

天漸漸亮了。

阿寧吩咐仆役將桌子擡到院中,忙著布早飯,而柳弦安此時也伸著懶腰再度睡醒,他並不知曉自己已經以不可描述的姿態去別人夢中走了一遭,所以依舊坦然得很,洗漱過後便往梁戍身邊一坐,興致勃勃為這唯一的朋友介紹起特色小吃來。

梁戍卻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前幾天他一直在強迫對方說話,說得嗓音染上沙啞,此時又帶著軟綿綿的地方尾音,簡直與夢中那場荒唐情事扣得越發嚴絲合縫,何為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梁戍頭皮發麻,將一碗小餛飩推到他面前:“吃吧。”

柳弦安應了一聲,用調羹慢慢撥弄,他從小吃飯的速度就不快,在大桌上數了幾回米粒,被親爹與兄長輪番教育後,幹脆餐餐都躲回水榭裏吃。這晌又不餓,就越發細嚼慢咽,一粒花苞形狀的餛飩被他咬了三口還沒完,倒是將自己的唇色燙得越發紅潤。

梁戍錯開視線,盡量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皺眉道:“外頭似乎很吵。”

“嗯,今天是初五,有新一批的藥材要卸。”柳弦安解釋,“得忙整整一天,以往我爹若是想起來,就會跑來趕我去幫忙。”

不過這回應該不會了,因為驍王殿下在,所以可以隨心所欲不幹活。

於是他發自內心、非常高興地對著他笑。

梁戍“啪”一聲放下筷子:“去看看。”

柳弦安一愣:“啊?”

梁戍起身離開水榭。

柳弦安還沒吃兩口,於是阿寧拿起兩個小包子,匆匆陪著他一起跑。

主仆兩人心裏都納悶得很,卸藥材有什麽可看的,還如此積極,一路走得頭都不回。

阿寧小聲:“公子,我們是不是得向驍王殿下解釋一下,並不是什麽珍貴罕見的藥材,就是些常見的桔梗防風金銀花?”

柳弦安疑惑:“就算是珍貴的藥材,王爺難道就會感興趣了嗎?”

也不應該啊,所以這到底是在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