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也不怪楚鴻興駐足流連。

鼓台形似一面巨鼓, 設立在水中央,環台一周架起金邊花鼓。

鼓台之外,安坐著奏樂的小娘子。顧如瑛架箏, 居首位。她的身後, 另有小娘子抱琵琶、握竹笛、搭二胡。她們身後架著兩面巨鼓,高挑的小娘子手握鼓槌, 神色肅穆地看向鼓台。

鼓台上, 薛玉潤穿著一襲銀紅水袖, 外搭寬袖的披帛,綻放著大朵大朵金銀彩線所繡的繁花,華色含光, 流光生輝。

她低眉斂目地立在中央,長袖垂落, 婉約若水。

小娘子們圍坐在鼓台外的水榭中,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們都見過長樂縣主起舞, 的確非常精湛。盡管她們口上說著不在意薛玉潤舞技的高低, 可心底都很緊張, 只求薛玉潤不要差得太多,免得讓她們面上無光。

邊鼓一聲敲。

明妝麗服的少女倏地擡首。

那一瞬, 明眸懾人,春暉失色。

她踏著鼓點, 舒展水袖。先前柔婉的長袖,如今似劍如練, 或抖或擲,時拂時拋, 揮灑自如地擊打著四周的金邊花鼓。

箏聲奮逸, 琵琶聲如急雨, 竹笛蕭蕭,二胡聲若萬馬千軍。

薛玉潤分明從未跟巾幗書院的小娘子們合作過這一首長袖擊鼓的《破陣曲》,可她熟稔地踏著每一個音調,倚春風,時而慢垂霞袖,時而急趨蓮步,進退奇容千變。

——待她回眸時嫣然一笑,遽然止步的楚鴻興,呼吸一滯。

“傾國傾城,暫回眸、萬人斷腸。”

台下的小娘子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長樂縣主跳過什麽舞了。此時,她們也無一不屏氣凝神,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驚擾了台上翩翩起舞的神女。

待薛玉潤收罷凝光垂朱袖,眾人都遲遲未曾回神。還是薛玉潤盈盈一福,然後向顧如瑛這些替她伴樂的小娘子們,道了一聲:“多謝。”

這兩個字,如打開了泄洪的閘口,歡呼聲奔湧而來。

小娘子們也不顧先生們還在坐席上,紛紛走上鼓台,簇擁著薛玉潤。

“你們看看,我說什麽來著?”趙瀅老神在在地道:“精妙絕倫,世所罕見!”

“嗯嗯嗯,對對對!”小娘子們七嘴八舌地應聲,歡快得像聚在一枝樹椏上嘰嘰喳喳的黃鸝。

“薛姑娘,你真的不參加選拔嗎?”蔣山長意猶未盡地問道。

薛玉潤搖了搖頭,又問長樂縣主:“縣主,你以為呢?”

長樂縣主的臉色忽青忽白,僵硬地道:“如你所言,巾幗書院的獻禮,還是留給自來就在巾幗書院就讀的學子吧。”

薛玉潤莞爾一笑。

她很清楚,長樂縣主這樣傲的性子,除非覺得一定能壓過她,否則不會參加獻禮。要不然,平白被旁人竊竊私語,說她領舞都是靠薛玉潤讓她,長樂縣主一定受不了。

傲氣一挫,長樂縣主甩袖而去。

許漣漪遲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薛玉潤沒管她們,跟小娘子們手挽著手,高高興興地退場。

長樂縣主一走,余下參加選拔的小娘子們果然都長舒一口氣。

顧如瑛低眉含笑再撥絲弦,小娘子們的舞袖之下,都多了幾分舒心暢意。

先前那個舞水袖哭著下台的小娘子,亦舞出一了段款款風流。她還微紅著臉,下台後來跟薛玉潤請教。

薛玉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得鄭姑娘感慨萬千,趁著一舞畢的間隙,忍不住低聲請教薛玉潤:“薛姑娘,你是如何能既善秦箏,又精棋藝,還能舞出此等絕色?”

薛玉潤輕咳一聲:“我只擅長這一支舞。”

鄭姑娘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坐在薛玉潤身邊的二公主掩唇而笑:“她呀,練舞為的是強身健體,所以挑剛柔並濟的長袖擊鼓舞,一支舞練了七年。”

薛玉潤正襟危坐,微笑頷首。

七年磨一舞,怎麽可能不絕色?

就算顧如瑛她們彈錯了旋律,薛玉潤閉著眼睛都能踩在準確的音調上。

鄭姑娘覺得自己有點兒懵:“所以……如果……”

“所以,如果長樂縣主讓我換一支舞,短時間內,我可做不到這麽好。”薛玉潤朝鄭姑娘眨了眨眼睛。

像是神女突然跌落神壇,可當她落入凡間的一瞬,鄭姑娘反而覺得薛玉潤更可親了些。

不過,鄭姑娘看了看台上正預備起舞的趙瀅和孫妍——趙瀅氣定神閑,見鄭姑娘看來,還回以胸有成竹的一笑。

人人都知道趙瀅是薛玉潤的手帕交,趙瀅不可能不知道薛玉潤只練了這一支舞。

鄭姑娘不由喃喃道:“……你跟趙姑娘,可真是做大事的人。”

——湯圓兒的舞姿,精妙絕倫,世所罕見。

——不如你看完我跳舞,再做抉擇?

一個賽一個的信心十足,弄得她還以為薛玉潤是十八班舞藝,樣樣精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