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信封裏, 只裝了薄薄的一張碧雲春樹箋。

薛玉潤一瞧見碧雲春樹箋,先前甘甜的泡泡就都“啪啪”地碎裂。想到上次楚正則在碧雲春樹箋上畫的兩幅畫,薛玉潤撇撇嘴, 哼聲打開了信箋。

上面果然畫了一幅畫。

寥寥數筆, 勾勒出她醉酒之後,側臥在榻上的模樣。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線條, 可薛玉潤竟覺得自己瞧出了幾分嬌憨, 她心頭一跳, 忙往下看。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畫的下方還添了一句詩。

“今夕何夕, 見此良人,願作鴛鴦不羨仙。”

楚正則這句詩的筆鋒, 不像他寫館閣體時的蒼勁磅礴, 而是行雲流水、鐵畫銀鉤, 一撇一捺都透著溫柔, 仿佛藏著如水一般纏綿的情誼。

一時間, 醉酒後的憨態紛紛湧回心頭,薛玉潤“啪”地將信箋翻了個面, 伸手壓著信箋,像生怕它自己翻過來似的。

可心裏的泡泡, 又開始忍不住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薛玉潤將額頭抵著桌案,嗚咽一聲。

心跳難以抑制, 這般乍暖還寒的時候,她都熱得不像話。

“姑娘?”瓏纏進房間來擺膳, 乍一見到薛玉潤又滿臉通紅的模樣, 差點兒沒克制住語調中的驚奇:“您這是怎的了?”

薛玉潤不肯擡頭, 只生無可戀地嗡聲道:“我為什麽要想不開,當著陛下的面喝鶴觴?”

這下好了,她要如何才能扳回一局。

瓏纏抿唇一笑:“您下回不喝便是了。”

“那怎麽能行?”薛玉潤不忿道。

憑什麽就她羞得面紅耳赤,楚正則到現在就紅過耳朵?

好不公平!

薛玉潤哼聲道:“我才不要認輸。只是,要從哪兒去找法子好教他也嘗嘗這滋味……”

“您及笄之時,陛下不是送給了您竹裏館最新的話本子?”瓏纏問道。

“我覺得,竹裏館的珍本已經幫不上什麽忙了。”薛玉潤搖了搖頭,嚴肅地道:“等明日我跟姑祖母和太後交代完二姐姐的事,是時候回家,讓二哥哥替我找一些及笄之後才能看的話本子了。”

*

跟太皇太後和許太後交代孫家之事倒是不麻煩,畢竟太皇太後和許太後是一齊回宮的,薛玉潤稟告一次便是。

薛玉潤親自在宮門等候,將她們鳳輦迎回宮中,在太皇太後的懿德宮前落轎。

太皇太後和許太後見到薛玉潤,都不驚訝。太皇太後落座之後,便笑問道:“哀家和太後不在的這兩日,陛下可曾欺負你了?”

薛玉潤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克制住自己的臉紅心跳,乖巧地搖了搖頭。

看到她臉頰上的薄紅,太皇太後笑而不語,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好。”

太皇太後問完,才道:“說罷,昨兒連帖子都沒來得及遞,就往宮中來,是遇上了什麽事兒?”

按一般的規矩,薛玉潤入宮會先給太皇太後和太後遞帖子,被恩準之後,才能入宮。當然,薛玉潤常在宮禁出入,有可隨時覲見、暢通無阻的腰牌。

不過,除非遇到了特殊的事兒,薛玉潤一般不會動用。

許太後一聽,有幾分緊張地握緊了杯盞:“是含嬌出事了?”

“是有關二姐姐的事。”薛玉潤搖了搖頭,道:“孫大夫人受人蒙騙蠱惑,做下騙駙馬納妾求子的錯事。好在駙馬意志堅定,孫大夫人錯事未成,二姐姐沒有大礙。”

這件事既可以輕拿輕放,也可以往欺君之罪說,措辭很有些講究。

薛玉潤的聲音在“受人蒙騙蠱惑”幾個字上略重了些。

畢竟二公主並不想重罰孫大夫人,而且昨日在孫府,薛玉潤答應了二公主,她今日就會盡力在其中周轉。

聽到是二公主的事,許太後不甚在意地飲茶,皺眉道:“孫大夫人竟生出這等齷齪心思。”

太皇太後神色未變,徑直問道:“可查出是受何人蒙騙蠱惑?”

薛玉潤搖了搖頭:“事發突然,怕是要等過兩日駙馬上奏折辨明。”

當著許太後的面,薛玉潤隱去了抓住了懷孕的婦人的事。

太皇太後顯然也有顧慮,並沒有追問,而是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杯盞的邊緣,然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孫大夫人恐怕馬上就會先來請罪。”

薛玉潤微愣。

她一時不知太皇太後為何對孫大夫人這般了解,就聽宮侍稟道:“太皇太後、太後,二公主、孫大夫人、孫姑娘求見。”

*

二公主是楚正則唯一在世的姐姐,她自然像薛玉潤一樣,有隨時覲見的權力。

只是,薛玉潤沒想到,孫大夫人竟然真的會今日就來請罪,而且算算時辰,怕是早就在等著太皇太後和太後回宮。

孫大夫人一進門,就跪在了地上,膝行到太皇太後的面前,脫下了發簪:“臣婦愚鈍,欺瞞駙馬,令他差些行差踏錯,做下辜負殿下的大罪。臣婦愧對太皇太後、太後的恩賞信重,請太皇太後、太後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