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知識有一種溫良的力量, 給人勃勃生機感，胤礽從初春，講到了初夏。

從桃花盛開, 到幹清宮庭前的石榴花開了。

“讀過李白的亂把白雲揉碎，讀過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可最後，我選擇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胤礽面對康熙的問詢，淺笑著開口。

康熙雙手背在後面, 他指尖動了動，想要揉一揉胤礽的頭, 最後還是忍住了。他看著胤礽的眼神從興致勃勃到充滿震驚, 從震驚到流淌出來的悲傷，又從悲傷到堅毅。

胤礽剛開始確實興致很足，他把這次宣講更多的當是一種放松和自我總結的機會。然而從幾十人到滿滿當當來聽講啟蒙課，這代表著在皇城中心位置，這老老少少這麽多人沒有啟蒙，他不能想整個大清的文盲率。

他哀民生之多艱，又感嘆自己是儲君, 能為百姓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心裏路程, 讓他從天上飄著的桃子精瞬間落下來，他喜歡這群目光囧囧捧著饅頭忘記吃的人。

康熙見他眸光晶亮閃爍，終究沒忍住，大掌蒙住他的頭, 狠狠的揉了揉, 低笑著道：“胤礽長大了。”

他在他心裏, 一直都是孩子來著。

胤礽昂著白皙俊秀的臉龐, 臉頰上染上些許薄紅，他珍惜的捧著自己頭，輕笑著道：“嘴巴說我長大了，手卻還要來揉我的頭。”

康熙刷的打開折扇，慢悠悠的往前走，低低的笑了：“你便是長到兩鬢斑白，也還是朕的孩子，這頭想揉就揉，不送拒絕。”

“好吧好吧，你揉。”胤礽妥協了。

兩人走進室內，燭火在他臉頰上跳動，連眸色也跟著閃爍著微光，鼻頭臉頰都泛著粉，看著乖巧又可愛。

康熙眉眼舒展，伸手狠狠的揉了一把他的頭。

這才轉身吩咐讓奴才趕緊上膳，天天講課，他聲音都沒以前清脆了。

胤礽笑了笑，溫柔道：“先給我倒杯水。”

“整日裏我呀我呀，該自稱孤的時候就自稱孤，該自稱皇兒的時候也別省了。”

“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像兒時那麽任性了。”

康熙坐在他身邊，絮絮的說著話。

胤礽嗯著應下，把葡萄往康熙跟前推了推，示意他別光說話，好歹也跟著吃點東西。

康熙卻以為他想吃葡萄了，便又拿來幹凈的小碟子，一顆一顆的給他剝著，玉白瑩潤的果肉在白瓷碟中，看著漂亮極了。

看著推到跟前的小碟子，裏頭滿滿當當的堆疊著果肉，胤礽撚起一顆葡萄吃，不由得搖頭失笑。

康熙還在問：“夠吃嗎？”

胤礽點頭。

心裏暖暖的又滿滿的，突然覺得康熙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他真的方方面面都在為他著想。

這麽親密無間的父子倆，晚年是如何走到陌路。

好像很多感情都是如此，親情、愛情、友情，你想要圓滿，卻永遠都留有遺憾。

一如皇家親情，一如他和聆音。

胤礽眸色閃了閃，他湊近康熙，笑吟吟道：“皇阿瑪今天給我剝葡萄，等你老了，我給你種個果園，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康熙斜睨他一眼，淡淡問：“現在也可以。”

凡事不必等以後。

胤礽點頭。

安排。

反正他經手的果樹根本不會死。

“那皇宮豈不是成了個大菜園子，種了那麽多菜，又種了果樹。”胤礽有些糾結。

康熙冷笑：“還有多大空位，連朕的錦鯉都賞人了，禦清池中都成了各種魚。”

反正能吃。

這皇宮不說是自給自足，反正給主子們吃是盡夠了。

那荷花倒是沒人動，畢竟夏日有蓮蓬，冬日有蓮藕，胤礽愛這口。

“那叫宮人們把地空出來，盡管種便是，我明兒去澆水。”現在宮中有靈氣的菜蔬多了，已經自成靈氣循環，種東西特別容易活。

兩人這樣說著，康熙就問：“這夏日炎炎，馬上要熱起來，你還要講課嗎？”

胤礽搖頭。

肯定是講不成的，就算他的身體受得住，旁人也受不住，大夏天曬太陽上課，那是要命。

當宣布說講課結束的時候，早已經習慣早早來占位讀書的眾人頓時懵了，紛紛請求留下來接著教，若是資金上有問題，他們可以按人頭交束脩。

“在座不乏富戶，若手裏有錢，不妨想著去建立學堂，這愛讀書的人便有了去處，若是那不愛讀書的，這如今基本的乘法口訣也教了，基礎識字也交了，可以說出門任你走天下。”

胤礽笑著解釋。

他鞠躬，言辭懇切：“小兒輕狂無狀，讀了幾年書便想著要普惠世人，從桃花流水到石榴花開，謝諸位陪伴。”

“願諸位余世安好，心想事成！”

說完，胤礽再次鞠躬，這才緩緩退下。

直到此時，眾人方如夢初醒，這一走，便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