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 男人的憤怒

唱雙簧是騙子們慣用的手段,這個走南闖北的司機江湖經驗的確豐富,他說出這件事,只是因為心中憋得慌。他是個開卡車的,並不是一個殺手,在這之前也從未動過殺人的念頭。

“就到這兒吧。”司機指著前面那個彎道:“從這兒下去不遠有個鎮,你在那兒能找到投宿的地方。”

“你呢?”查文斌回頭看著駕駛室後面的那個黑包,他相信司機所說的,那個包裏是一把可以扣動扳機的槍。

“你就當沒見過我,我也沒見過你。”司機道:“我只是想找個人說一說,我也不想連累你。在這兒下車,沒人會知道你認識我。”

查文斌反問道:“你不怕我報警嘛?”

“你不會,你不是那種多事的人,”司機看著遠處的燈柱道:“我知道這件事誰也幫不了我,我也沒想過再去指望誰。自己的事情,自己終究要去面對的。”

“帶我回去吧。”

“呵,”司機淡淡的笑了笑道:“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會信那個乞丐的話吧?”

“信一回也無妨。”查文斌道:“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反正你也沒什麽可被騙的了,萬一我真的能行呢?”

司機再次打量了一下他,道:“你是做啥子的?”

“我,一個道士。明天晚上,是你女兒一周年的祭日吧?”

司機原本灰色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點精神,道:“你哪個曉得的?”

“猜的。”查文斌摸了一把那反光鏡上的八卦道:“你相信緣分嘛?或許不是那個乞丐叫你來找我的,而是你女兒叫你來找我的呢?公家辦案,要找的是線索,證據。我也辦案,但我只會給死人辦案,我要找的是人性。”

“好,那我信一次命!”

卡車呼嘯著從蜿蜒的國道上一路狂奔,曾經他也是這麽回家的,那時候的家裏有賢惠的妻子,有可愛的孩子,有溫暖的家庭,他帶回去的是家的希望和牽絆。如今走的還是這條路,但一切都變了……

次日,到家之前,查文斌先讓司機去了鎮上。他讓司機買了很多東西,有女兒喜歡的娃娃,有漂亮的衣服,有可口的零食。當然,元寶蠟燭一類的也沒少。司機又帶著查文斌去了女兒的墳地,那是一座孤墳,在一片荒廢的田地邊。墳很小,但卻很精致,紅墻,紅瓦,戴著尖頂,更像是一座小城堡,城堡前有座碑但卻無字。

司機說,本地的規矩,沒有白發送黑發的。沒有成年的孩子夭折了的,也沒有鑄墳立碑的資格。但他還是給女兒做了這座墳,城堡的模樣,因為在他的心中,她就是自己的公主。

“這塊地,是我用同等面積的良田換下來的。小娃娃夭折,村裏說不吉利,沒有人願意讓我葬,花錢都不肯賣。沒辦法,我把自己家的好田跟人換了這塊種不出莊稼的孬田,因為這個地方,離我們村最遠,挨不到別人的事情。”

他又拿出了幾個嶄新的娃娃放在了旁邊,這樣的娃娃,在這座小城堡前已經有很多了。他說自己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在那帶回來一個娃娃,這一年,就攢了這麽多。

火柴點燃了那些毛絨做的娃娃,它們開始在熊熊烈火中變形,散發出濃濃的化纖味。看著那些娃娃不斷扭曲的身體,查文斌的腦海裏同樣也浮想起了一個小女孩,這種喪女之痛他何嘗沒有經歷過呢?

他家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停進去一輛卡車。但看得出,這個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人收拾了。枯樹葉,菜園子裏的雜草,還有那些積灰的板凳桌椅。院子的右側,有一塊明顯發白的水泥地,司機說,那個地方,就是找到自己女兒的水井。出事後不久,他就把這口井給填了。查文斌閉上眼睛想象著眼前這個男人抱著濕透冰冷的孩子時,是何等的絕望與痛苦。

“她在家嘛?”

男人看了一眼那緊鎖的大門,又掏出了電話。掛斷後不久,一輛摩托車載著一個女人突突的進了院子。

是個漂亮的女人,除了顴骨有些高,嘴唇有些薄,眼神有些陰冷。盡管這也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年紀,可與這個粗狂的司機漢子比,她算得上是一朵嬌花了。

“姐夫。”摩托車上的男子給司機遞了一根煙,女人掃了一眼查文斌,又將那男人的煙拍到了地上道:“亂叫什麽?哪個是你姐夫?”

摩托車男小聲的嘟囔道:“不還沒離婚嘛……”

女人的嗓門與她那略顯文弱的氣質比,完全是另一個人,她毫不客氣的沖著司機吼道:“你不是喊我回來簽字嘛!協議呢,拿來,我現在就簽!”

司機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開口道:“小蕓,你曉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嘛?”

女人回道:“什麽日子,離婚的日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