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心殤

房中的一排白燭默默燃燒,燭淚不斷滴下。

忽然,寧程床頭的一支蠟燭微微一跳,悄然熄滅。

寧程的臉色本就蠟黃,這點兒光亮暗去,更顯得他神色黯然憔悴。

元清杭身體僵硬,好半晌,卻忽然開口:“所以……是你害死了寧仙君嗎?”

寧程身子輕輕一顫,他擡起頭,呼吸驟然粗重:“你胡說!明明是師尊起了歹意,想要占有破金訣,才設下毒計,用養育之恩脅迫師兄!”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臉上泛紅:“元佐意知道師兄騙了他,對他囚禁折辱,將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師兄天性良善,愧疚過甚,才、才會……”

元清杭冷冷看著他:“他本不該死的,又或者說,他起碼不該死在那個時候。”

他心中忽然激憤無比,只覺得一團無邊的怒火翻湧上來,燒得渾身一片炙痛:“從頭到尾,都是你把他推向萬劫不復的。”

他盯著寧程那慘白的臉,一字字道:“假如不是你向商無跡透露了寧仙君巧遇元佐意的事,商淵又怎麽會想到這個毒計?”

寧程身體越發顫抖,忽然嘶聲道:“是。那是我的錯,可我是無心的!我只是怕師兄被魔宗的人迷惑,想叫商師兄勸勸他!……”

元清杭氣急:“是,你是無心的,可寧仙君是多相信你這個最親近的小師弟,才會將最隱秘的事向你和盤托出?你就是這樣辜負他的信任!”

寧奪在邊上,臉上終於也現出了痛苦之色,微微一閉眼睛。

元清杭只覺得滿心的話再也憋不住,也顧不得看寧奪的神情,大聲道:“寧仙君自戕,是因為你說因為他刺了我舅舅一劍,所以他才力竭而亡。你其實就是在說,是他害死了我舅舅,不是嗎?”

他越想越是心冷,恨恨道:“寧仙君那樣的一個人,一旦認定真是自己害死了至交好友,又怎能願意獨活?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的謊言逼死了他!”

寧程額上冷汗涔涔:“不,不……我沒有。元佐意來的時候,已經油盡燈枯,遲早是一個死字。我……我只是把結果說得提前了點兒。”

元清杭冷笑:“你胡說!我舅舅既然最後還能破開湖中的時空裂縫,就算油盡燈枯,寧仙君也能陪他一起,兩個人在小世界好好地過上一段時日。退一萬步說,就算最後還是雙雙赴死,也不至於死前都以為對方恨著自己呢。”

寧程眼睛中血紅,用力搖著頭:“不,不是!元佐意恨師兄接近他是為了騙破金訣,他心裏是真的恨師兄的!師兄也早就和他決裂了,他們、他們……”

他慘白的雙唇顫抖,卻再也說不出欺騙自己的話來。

元清杭靜靜地看著他,好半天,才又道:“你這麽瘋狂,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布局設計,要害過寧仙君的人付出代價,這樣你就會覺得,你的罪過被分擔了些。”

寧程呻吟了一聲,忽然捂住了臉。

元清杭卻不放過他,輕聲道:“可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明白,是你害死了那個光風霽月、善良溫柔的師兄,是你害他覺得愧對好友,是你害他崩潰絕望。更是你讓他臨死前,都沒有見到好友最後一眼。”

寧程猛地嘶吼了一聲,淒厲無比,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你汙蔑我……我那時候,只有十幾歲,我想不到那麽多!我只知道師兄對那個大魔頭不一樣,可不知道、不知道他會為那個人傷心到自戕……”

元清杭冷冷伸出手,指了指寧奪腰側長劍:“你知道的。你知道應悔劍在悔恨什麽。”

寧程怔怔無語,淚水滂沱,眼睛紅腫起來:“我只是想念我那個溫柔和氣的大師兄,我只是想他回來,眼睛只看著蒼穹派的師兄弟們,還和過去一樣……我錯了嗎?”

元清杭站起身來,高高在上地看著他,淡淡道:“所以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你師兄過得好。你要的,是你自己貪戀的舊日時光。至於你師兄真正的喜樂好惡,你也從沒放在心上。”

他轉身推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寧程忽然“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噴射出來。

……元清杭站在院中,默默望著天邊明月朗星。

等了一陣,終於,寧奪臉色蒼白,從裏面走了出來。

向廊下守衛的兩名小弟子低聲吩咐了幾句,他緩步上前,和元清杭並肩向外行去。

外面草木凋零,小路上久久無人修葺,野草已經從縫隙中瘋長出來。

寧奪低聲道:“你……”

元清杭飛快地開口:“你不要說話!你什麽都不要說。”

他又是沮喪,又是難過:“他就快死了,縱然他幹過多少喪心病狂的事,對你也只有恩,沒有過。你若是跟我一起罵他,我聽著也刺耳;可你若是幫他求情,我大概會連你也遷怒起來。所以你就安安靜靜的,聽我說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