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喜提十三庫

這夜,張廷玉於府中奉召進宮的時候並不緊促慌張,因他根本還沒有睡。

皇上今日回京,從城門入宮門的路上都沒有閑著,召了留守京中的怡親王前去接駕,還令王爺入馬車一並乘車入紫禁城,想必是趁著路上就問過了這些時日京中有無發生大事。

可謂是一絲時間也不放過。

張廷玉奉皇上的勤政如聖旨,自己也跟著肝起來。

因皇上信重,點他為機要大臣,參與吏部、戶部、會考府等多處朝中要部,人人都道,本朝雖無宰相之名,但他張廷玉實則就有宰輔之實。

甚至皇上於今年過年時還施了一項大恩典:許他將來配享太廟!

毫不誇張的說,當時張廷玉就如同被天降隕石砸中,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見到天外來客似的整一個不可思議。

配享太廟,他是漢臣啊!本朝於他之前從無漢臣配享太廟的!

且縱觀史冊,從有太廟一說起,能配享太廟的功臣總不過二百余人,實在是一個皇上能給出的最好嘉獎:不但是官職財富,更有名垂青史。

於是張廷玉再無旁念,就是使勁幹。為了這份知遇之恩君臣之分,他就更要勤勉。

要是不鞠躬盡瘁嘔心瀝血,他自己都覺得對不起太廟。

倒是皇上還常勸張廷玉休息。用皇上的話說:“於馬車和轎中批閱公文,實傷目力,卿家切勿如此行事。”

但奏折繁多,張廷玉等人作為替皇上篩選折子的一線工作人員,既要保證把要緊有用的折子盡快篩出來遞上去請皇上批復,又要保證被他們篩下去放在二批次的折子裏沒有漏下亟待處置的,可謂是工作又重又急。

上下班路上占得時間太多,虛耗著張廷玉覺得甚是可惜。

於是依舊在轎馬上批閱公文,爭取到了部裏直接就往下發,或是往上遞,做好第一流的中轉站。

果然視力有些下降,張廷玉往太醫院診治過後,就收到了皇上禦賜的西洋眼鏡兩架,同時還有房子一座——既然上下班路上耗時長,那就給你發房子,讓你住近點,免得以後在路上批折子損眼睛。

張廷玉更是覺得無以為報,繼續以極度的熱情投入工作。

此時他正在燈下寫這一天見過的同僚,經手過得事情條目: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這一天過完,甭管多晚,甭管身體多疲倦,只要沒病到這一天爬不起來,他都會在晚上寫密冊,把這一日所見政事尤其是皇上召對之語,全部記錄下來。

人的記憶會出現偏差,總歸是落在紙上更靠譜。

因而宮裏來人宣他的時候,他還在伏案工作。

一看表,皇上居然晚上急召,想來是有要事,於是張廷玉立刻收拾著出發。

夫人正讓廚下做好了桂花糖羹點心,剛親自送來想讓他吃一碗呢,就聽說宮中急召,老爺已經隨內監入宮去了。

其夫人姚氏只好將糖羹自己吃,邊吃邊對丫鬟道:“老爺是從先帝爺起就禦前聽差的,倒也沒見如此沒日沒夜。”

丫鬟不懂外頭事兒,只是奉承道:“可見老爺得萬歲爺的器重!”

姚氏自己用完了點心:行吧,聽說如今禦前都備上了攢盒飯,各色冷盤茶點也都擱在南書房隨意辦公的大臣們吃用——起碼不用擔心他餓著了。

張廷玉並不餓,他坐在轎中,將皇上離京這小半月的事兒在腦中過了一遍。但這只是他的慣性,皇上驟然召見,多半不是為了詢問他日常政事,否則今日下晌回宮後就可留下他細問。

而皇上卻是在見過十三爺之後,就沒再召旁人,直接給太後請安去了,想來是對他們還放心滿意,不再當日垂問。

那這會子叫他必然另有旁事。皇上這性子,實在是急。

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有緊急軍情。若是的話,是準噶爾?青海?藏地和碩特部?還是安南?

想到青海,張廷玉就想到現在在京裏頂著虛官職,實則做無業遊民的年羹堯。

張廷玉其實跟年羹堯一樣,都是康熙爺先提拔起來的人。在康熙一朝就是嶄露頭角的人物了,與李衛田文鏡等人不同,不是皇上親手提拔的臣子。

所以張廷玉常用年羹堯來提醒自己:要做個謙恭懂事,一門心思做事的臣子。皇上是新君不假,但皇上登基時是三十五歲的新君,可不是五歲的新君。

先帝的為人比較廣博深靜,凡事都通一點,也十分講究平衡。從兒子間的勢力平衡以至於諸位皇子奪嫡的熱鬧就可知康熙帝權數爐火純青。兒子們臣子們勾心鬥角,皇上就看著他們演,甚至伸手調撥著他們演,平衡玩弄多於決斷,朝上就顯得一片歌舞升平。

但當今明顯不同,他的性格在於強硬:做事時專精一點,他不常玩各種平衡的花式,更擅以力破巧,不給官員們虛與委蛇的時間,犯了錯還想支吾一二那簡直不可能。他的舉動就直接在說:看,墳在那,給朕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