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陳晚挑了個不太忙的時間去縣紡織廠與錢國勝會面,和趕藥集的許空山一起。

路邊是琳瑯滿目的中草藥,在未經熬煮之前,陳晚表示這種味道他還是能接受的。

趕藥集的人來自四面八方,陳晚從一些人嘴裏聽到了明顯的京腔和廣普。非原住民的陳晚瞬間想到了一個詞,倒爺。

如今交通不便資源傳輸受限,往返各地采購商品再倒手賺取差價的中間商屢禁不止。即便有政策約束,仍有許多人迫於生計或者為了高額利潤而鋌而走險,胡立偉便屬於後者。

陳晚他們來得不算早,他們是坐車來的,很多藥農天不見亮就從家裏出發,一路跋涉二三十公裏來到此處,這會已經賣完藥材準備離開了。

許空山找了個空地把背簍放下,在面前鋪上一張青布將藥材分門別類地放在上面。地面滿是灰塵與腳印,藥農們多數不講究地把草藥胡亂堆在一起,少有像許空山這樣幹凈利落的。

胡立偉一眼發現了這處與眾不同的存在,他是最先到藥集的,搜羅了許多看得上眼的藥材,本打算走了,結果被許空山吸引住了目光。

主要是陳晚和許空山的外形太紮眼,一個高大雄偉一個纖瘦文弱,讓胡立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個話本,裏面有兩個人物講的是山寨頭子和他從學堂裏抓來的小書生。可惜那話本他沒看完,被人當成禁書燒了,只看到山寨頭子擄了小書生要他做軍師,後面就不知道了。

“兄弟,你這藥材怎麽賣?”胡立偉做了十幾年倒賣藥材的生意,原本對中草藥一竅不通的他這麽些年也練就出了一雙火眼金睛。他看出許空山藥材的品相極佳,隨手拿起一樣湊近鼻子聞了聞,再掰一小截在嘴裏嘗了,便生出了要包圓的念頭。

不過做生意嘛,他當然不能讓對方知道他的想法。

每樣藥材該賣多少錢德叔都提點過,許空山急著把藥材賣了陪陳晚去紡織廠,張嘴便要說出實價。

“老板打算給什麽數?”陳晚擡手按住許空山,做生意太老實是會吃虧的。

“我說什麽數就是什麽數?”從兩人的肢體語言胡立偉判斷出陳晚是能做主的那個,將視線朝向陳晚。

“買賣不成仁義在嘛,要是老板說的數合適,我肯定賣。”陳晚指了指布面上的藥材,“我們藥材的品質絕對是沒問題的。”

陳晚成功融入藥集的環境,為許空山的藥材吆喝起來,他原沒幹過這種事,但想想許空山的負資產,只能咬牙硬上。

“我可不是什麽老板,我姓胡,別人都叫我胡老二,小兄弟怎麽稱呼?”胡立偉跟陳晚拉起了客套,做他們這行的,最會跟人稱兄道弟。

“胡老板客氣了,我姓陳,家裏排行第六,這是我哥。”陳晚不吃胡立偉這套,別以為他看不出來胡立偉打的什麽主意,不就是想套關系壓價麽。

許空山那麽窮,別說叫兄弟,叫爸爸他也不會讓一步。

胡立偉臉上笑意不減,許空山的藥材品相質量雖好,但並非有價無市,再高也高不出市場價太多,等他運到北邊,那價格才是天翻地覆。

陳晚也笑,看胡立偉的眼神如同在看財神爺,老實人許空山默默充當背景板。

胡立偉最會看碟下菜,他也不跟陳晚磨嘰,直接報了個包圓價,一百。

許空山唰地睜大了雙眼,他的心理價位是七十。畢竟他之前忙著建房,後來春耕,攏共沒進幾次山,采的藥沒春節那會多。

陳晚偷偷拽了許空山一下,才一百塊,淡定點。

“胡老板是京市人吧?”雖然胡立偉說的也是本地方言,但某些詞的音調和兒化音在陳晚聽來仍十分明顯,好歹他上輩子也是在皇城根底下長大的。

胡立偉的笑臉終於僵了一下,他本人身量不高,不是典型的北方人外貌,再加上特意跟老鄉學的方言,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藥集被人發現外地人身份。

陳晚放低了音量:“我想胡老板買了藥材應該是往北邊去?”

“小兄弟開什麽玩笑呢。”胡立偉打了個哈哈,他倒是能看出陳晚沒有惡意,“一百五,當我跟小兄弟交個朋友了。”

許空山這藥材,胡立偉運到京市轉手至少能翻四倍,他怎麽算都不虧。

“謝謝胡大哥。”陳晚見好就收,“胡大哥一般多久來一次河源,我們那塊山頭藥材挺多的,這樣的藥材,我哥差不多每個月都能弄一批。”

胡立偉做生意爽快,陳晚想幫許空山牽一條長線。

“我也不確定,看情況。”胡立偉是個明白人,他聽懂了陳晚的意思,但一場交易不足以讓他放下戒心。他幹的是兩頭賺錢的買賣,其中的風險只有他自己清楚,要是這麽容易相信別人,他早被抓去勞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