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遊老板講的故事,雖然道聽途說,但大致屬實。

女人在跳樓之後,一屍兩命,被她砍了很多刀的丈夫卻最終被搶救過來。

她執念不散,魂魄不肯下九泉,終日在陽間徘徊不去,只想報仇雪恨。

但報仇,又談何容易?

重傷活過來的前夫養好身體,家裏給他找關系調工作,很快就離開紡織廠,去了別的地方,當時作孽那幾個混混也都陸續離開廠子。只有女人因為死在這裏,卻成了地縛靈,很難再離開紡織廠周圍,她哪怕滿懷怨恨,頂多也只能遷怒廠裏其他人。

“其他人就是無辜的嗎?也未必。我被侮辱之後,廠裏一直有很多風言風語,鄭新他威逼我結婚的時候,也沒少拿他爸來壓我。”

鄭新就是她前夫的名字,女人叫夏橘。

很溫暖的名字,卻沒有溫暖的命運。

“哪怕我跟鄭新結婚之後,那些閑話也沒消失,有的說我攀上高枝,有個副廠長當公公,以後怎麽著也能比別人升遷快了,還有的說,只要我給鄭新生下兒子,以後就是鄭家的功臣。他們無法理解,我根本不要這樣的人生,我只想踏踏實實讀書,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好學校。”

許多年後,已經變成孤魂野鬼的夏橘,已經可以很平淡地說起這一切了。

“但是當時沒辦法,鄭新那幾個人把我侮辱之後,家裏正好需要一大筆錢,我媽需要換腎,不然就沒救了,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親人,我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麽?”

夏橘做不到,有良心的人總會比沒心沒肺的過得更悲苦,所以她選擇了妥協。

“我其實也沒指望鄭新結婚之後就會變好,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只要他別再作惡,我就可以當他不存在,但是我太低估人性了,他原本就遊手好閑,被幾個狐朋狗黨一勾搭,直接沉迷賭博無法自拔,不僅從家裏拿錢,居然還拿我當賭注,趁我回家,給我下藥,讓以前那幾個侮辱過我的人,再一起對我下手。”

何疏從夏橘的眼睛裏看不出一丁點波瀾,那些排山倒海一樣的悲痛似乎早已沉澱在歲月裏,但就算過了很多年,他依舊能夠感受到當年夏橘整個人生與世界的頃刻崩塌。

一個人,僅僅想有尊嚴地活著,有時候就是那麽的難。

弱者要如何去維護自己僅存的尊嚴?

夏橘選擇了最極端的辦法。

“其實我本來已經想好了,過幾年,等我自己工作攢了點錢,就直接離開這裏,去外省找一份工作,哪怕是去工地搬磚,也好過跟鄭新一起。他們家找不到我,過幾年肯定也就算了。我再次被幾個人渣傷害之後,腦海裏也一直有個聲音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可我也實在是忍不了了,誰遇到那種事情,還能忍氣吞聲呢?”

夏橘不是在向何疏和雲滇他們索要答案。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只是在陳述自己當時的心情。

“抱歉,一時說得多了,你們想聽到的故事,應該是從我做鬼開始的。”

夏橘不想往生,她決定做鬼也要報仇,於是她開始等待。

鄭新雖然調走了,但他爸還在廠裏當領導,這是走不了的,夏橘找了個機會,附身在鄭新父親身上,跟著去了鄭家,親眼看見鄭新又娶了個老婆,還生了個孩子,那孩子體弱多病,但鄭新死性不改,賭得越來越大,連孩子看病的錢都拿去賭掉了,父母溺愛舍不得罵,每次鄭新要錢,或多或少總會給。

夏橘附在鄭新父親身上,一反常態,對前來要錢的鄭新大加訓斥,當著鄭新妻子的面,將鄭新以前幹的那些事情全部倒出來,鄭新妻子震驚萬分,這個女人是外地嫁來的,以前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得知真相的她與鄭新大吵一架,抱著孩子拿了家裏的存折想去離婚,鄭新追出去,兩人又在大馬路上拉扯,這時一輛大貨車疾沖而來,夏橘附身的鄭新父親趕到,拉了鄭新妻子一把,鄭新自己卻被疾馳而來的大貨車碾壓在車輪之下,血肉模糊,當場喪命。

“好,報應,惡有惡報!”聽到這裏,雲滇不由鼓掌。

小曹也聽得入神,一時忘記自己師父還不知所蹤,忍不住插口問道:“那孩子呢?”

夏橘淡淡道:“孩子被那女人緊緊抱在懷裏,自然沒事,現在應該也上大學了吧,可惜我的小越已經沒法上大學了。”

何疏關注的點卻跟他們不太一樣。

“貨車司機無緣無故背上官司豈不是很倒黴?”

“那人是醉駕,而且您說巧不巧,司機正好是當年侮辱過我的混混之一。也許我應該相信天道輪回,可天道為什麽不能在我活著的時候就主持公道,非要等我慘死呢?”

夏橘望向何疏,仿佛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您能回答我嗎?這冥冥之中,到底是誰在主持公道?為什麽他不能將公道照拂在活人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