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鏡子裏,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年輕女孩背著竹簍往山上走,步履匆匆,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像是怕後邊有人在跟蹤。

那女孩回頭時,長相與小田有幾分相似,膚色卻有些黝黑,身材也更加瘦弱,不似小田耐看。

眾人看著她繞進旁邊羊腸小道,在人高的蒿草中穿過,最後進了一個山洞。

“你怎麽樣了今天,傷口好些了嗎?”

女孩放下藥簍子,手在裏面掏了些藥草揉成一團。

“我今天找到好東西了,比昨天更好的,你用了這個,保管能退熱消炎,那傷口不會再疼的了……喂,你怎麽不理我,不會還沒睡醒吧?”

她終於察覺不對,慢慢回過頭,神色從怔愣,逐漸染上驚慌失措。

“你別嚇我,你醒醒啊!”

小田怔怔看著鏡子裏的女孩撲向角落的身影,猛力搖動之後抱住對方痛哭起來。

不知怎的,她也同時湧上一股悲慟,比剛才見到去世的奶奶更難以形容的酸痛侵蝕入骨,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來,她卻還不自知。

直到一只手伸來,抹去她臉上的濕意。

蔣思因將她拉到一邊。

何疏用朱砂筆在她眉心輕輕一點紅色。

小田身軀微震,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鏡中景象影響很深,差點就魔怔了。

“生人照法鏡也無妨,但心志不堅者,很容易受其左右,還陽之後的生活也會受影響。”周卅在旁邊道。

小田臉上神情已經清醒了,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似乎不受身體控制。

周卅搖搖頭:“你還是別再照了。”

蔣思因道:“鬼差大人,我最近總是做著同一個夢境,夢境裏重復同一件事,別人總說我欠他們東西沒還,但我根本不記得了,這種情況能不能在法鏡這裏得到解答?”

周卅:“未必可以。”

未必可以,也就是說,也有可能可以。

蔣思因大為心動,他沒有忘記自己之所以會流落至此,主要原因就是自己那個夢。

他又望向何疏,不知不覺,蔣思因已經習慣征詢何疏的意見。

何疏微微頷首。

法鏡裏,蔣思因的身影逐漸發現變化。

他看見了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只有一團蔚藍微光,如萬古長夜中的皓月之輝。

周卅和錢八十見狀,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

兩人作為鬼差,曾在法鏡裏看過無數人生平,早已見慣不驚,會讓他們如此異樣的,顯然是因為那團藍光。

周卅與錢八十交換了個眼色,意味深長。

其他人顧著看法鏡,沒注意到,何疏卻留意到了。

此人像揣了個月亮在懷裏趕路,腳步在地上踩出淩亂的動靜。

他慌不擇路,也可能是受了傷,這團藍光被晃得跟著上下蕩漾,可依舊照不清面容處境。

在蔣思因的記憶裏,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一段經歷,那麽法鏡裏照出來的,應該是他的前世?

喘息聲越來越重,從一開始急促,到後面綿綿無力,氣若遊絲,可以感覺此人越來越虛弱,已經到了無以為繼,命懸一線的地步。

“這裏,應該可以了。”

黑暗中冒出一句話,居然是英語。

蔣思因心頭劇震,難道夢境裏私卷稀世珍寶跑路的果真是自己?

“就這裏吧……”

眾人聽見輕輕一聲嘆息,緊接著是掘土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動作漸漸慢下來,對方似乎累極了,直到身後急促腳步聲傳來。

“喂!”

蔣思因和小田,不約而同啊了一聲。

最後那聲“喂”,不止是女聲,而且無比熟悉,正是小田之前在鏡中看見的那女孩發出的。

兩人帶了點茫然,又默契地互相望向對方,似乎心有觸動。

“難道我倆前世也有牽扯嗎?”蔣思因茫茫然。

他跟小田確實談得來,甚至也有點心動的感覺,可要說什麽一見鐘情,真命天女,又太過誇張了。

再說了,如果真是前世有緣,怎麽過去十幾二十年裏,兩人從未有過交集,直到來追龍山旅遊之前,蔣思因跟小田的生活幾乎是兩條平行線。

“所謂前世有緣,並不一定得從出生就開始有牽扯。”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周卅多說了兩句。

“有些人累世修行積攢的緣分,也只夠在街上遙遙相遇擦身而過的那一眼回眸。所以人間經常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正是這個道理。你們兩世都能有交集,已經是莫大的緣分了。”

蔣思因搖搖頭,還想說什麽,鏡面卻已經光滑如初,不再映出鏡像。

奈溫比他還急,忍不住上前一步。

“怎麽沒了!那東西究竟被你藏在哪裏?!”

他甚至伸手去拽蔣思因,不讓他離開法鏡前。

蔣思因本來就對這幫人沒好感,哪裏肯讓他糾纏,下意識就是一個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