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直覺讓何疏要服軟,話也跟著下意識說出來。

但說完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更像撒嬌求饒,不由被自己雷了一下,還想再說兩句硬話挺直腰杆子,表現一下自己的爺們。

何疏對上廣寒的眼睛。

那雙眼睛比死水還要平靜,卻在平靜之下蘊含未盡之言。

不是山雨欲來的壓抑,而是海天無邊的隱忍相安。

那一瞬間,何疏忽然就明白了廣寒的心思。

他在擔心自己,他怕自己出事。

廣寒確實強大,連陰差胡老三都對他忌憚三分肅然七分,不敢有絲毫得罪,但他的強大並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這世界的未知領域太多,他也有無法觸及的範疇,譬如詭譎小眾的降頭術。

不知怎的,何疏忽然想到那個夢。

那個自己坐在奈何邊,跟手持染血長槍的男人對話的夢。

夢中男人背光而立,黑金鎧甲,凜凜冷峻,背負血海殺意,但他與自己對話的語氣,卻如閑話家常,再熟悉不過。

那個夢至今清晰猶然,甚至給了何疏一種錯覺——

天上地下,對方孑然一身,只有自己,勉強還算得上有緣人。

何疏輕輕嘆了口氣。

那股恢宏澎湃的理不直氣也壯,忽然就銷匿得無影無蹤。

他繼續當一個認錯的慫蛋:“以後做什麽事之前,特別是攸關性命的重大事件,我都會告訴你的。”

簽不平等條約的心情,就是他現在這樣了吧?何疏悲傷地想道。

廣寒終於滿意點頭,似乎沒察覺何疏的糾結痛苦。

“你身上還有余蠱沒?”

“沒了,應該都清幹凈了,就是覺得身體有點虛。”

換作以前,他幹這種事,事後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發燒拉肚子躺床上奄奄一息,現在何疏只是覺得有點虛,連之前那點熱度也退了,可見這段時間的奮發不是沒有用的。

廣寒遞來一盒牛奶。

何疏原本不想喝,又怕對方像剛才一樣發飆冷暴力,只能一言不發乖乖接過,插上吸管開始喝。

廣寒帶來的背包好像一個百寶袋,要什麽都能隨時從裏面掏出來,何疏懷疑那裏面連接了異次元空間,哪天要在賓館房間直播做菜,廣寒都能隨時拿出菜刀砧板和電磁爐。

“這件事不是偶發。”

廣寒忽然道,接上何疏剛才詢問對方目的的話題。

這意味著剛才開審一般的場面算是熬過去了,何疏如獲大赦,巴不得趕緊翻過那一頁,聞言趕緊回應。

“沒錯,李映說過特管局之前也在邊境跟一撥意圖潛入邊境的人起了沖突,還鬥過法,好巧不巧,對方裏頭也有降頭師,說不定我們遇到的,就是上次的漏網之魚。那人雖然死了,但他的同伴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明天我們跟緊小田他們吧,免得他們出什麽意外。”

他之所以沒提議讓旅行團直接打道回府,是因為一來自己沒有這個權限,就算把降頭術那些怪力亂神的話說出來,眾人也未必會信,二來就算真能把小田他們這個團勸返,景區這裏還有其他旅行團,總不可能一個個都勸返,除非特管局那邊聯系有關部門,將這片區域暫時封鎖,但這些事情是需要各部門花時間去溝通評估的,在那之前,自然還是他們跟著遊客走最穩妥。

何疏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香囊。

“這是什麽?”廣寒問。

何疏嘿嘿一笑:“我從查哈身上順來的,還沒弄清是什麽,不過它能跟著靈魂狀態的我,是不是意味著……”

篤篤篤!

話音未落,外面窗戶被敲響,像是有人。

可誰會有門不走,大半夜跑五樓外面敲窗?

換個人不得馬上嚇死?

廣寒跟何疏卻似乎知道是誰,臉色都不帶變一下,廣寒走到窗邊,掀起窗簾。

果不然,一團毛絨絨在那用鳥喙啄窗呢。

窗一打開,鳳鳳立馬躥進來,呼啦啦落在何疏被子上。

“冷死我了,你們在幹什麽見不得光的勾當嗎,老子敲大半天都沒人理!”

“你對誰說老子?”

何疏作勢要捏它的後頸皮。

鳳鳳眼明手快躲開。

“哈,抓不到!不對,平時沒見你這麽遲緩的,老人癡呆症提前發作?地上是什麽?我的媽呀,你吐血了?好臭!”

“這是蠱,我被人下了降頭,剛解開。”何疏道。

鳳鳳瞅著他的神色。

“難怪呢,我說怎麽有點蔫不拉嘰的!”

何疏一摸它,有些濕漉漉的,但不算太嚴重,綢緞般的毛羽在燈下微微反光。

“外面下雨了?”

“剛下了點小雨,不礙事,你們不知道爺剛剛經歷了怎樣一場生死時速!”

鳳鳳從何疏扔過來的浴巾裏掙紮冒頭,狠狠瞪他一眼。

“你別打斷我!”

“我怕你感冒了,”何疏攤手,“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