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笑笑覺得自己像是睡了長長一覺。

實際上從意識黑暗到再度清醒,只在眨眼之間。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倉庫面前。

左邊是市一院,右邊是一間藥店。

她依稀記得這個醫院,當年她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就經常被帶到這裏來做檢查,只是當時意識迷迷糊糊,沒有太多記憶。

笑笑擡起頭。

她不識字,看不懂“黃全物流”四個字,只是本能感覺危險,想要後退逃跑。

但一只手被牢牢抓住,她跑不了。

“你放開我!”

她尖叫起來,帶著哭腔。

“要麽閉嘴,要麽現在就魂飛魄散,你選。”

廣寒根本沒有講道理哄孩子的耐心,直接丟出兩個選項。

他知道笑笑能聽懂。

這孩子雖然只有六歲,但她過早經歷坎坷,遠比同齡人早熟。

對方果然抽抽噎噎,停了哭聲,驚恐瞪著廣寒。

她發現廣寒也不像在何疏那裏那麽無害了。

那時候的廣寒,雖然話少,但甚至還會幫她點香,讓她能填飽肚子。

現在的廣寒,身上隱藏危險,令直覺敏銳的孩子下意識恐懼。

“跟我走,到時候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不跟我走,你現在連選擇都沒有。”

倉庫那道拉閘門對廣寒如無障礙,笑笑感覺兩人像走在一條漫長黑暗的路上,一步千裏,又像半步都沒邁出去。

她不知道此地時間與空間無限壓縮,可以是漫長千百年,也可以是轉眼一瞬間。

長長短短,存乎一心。

兩人走過絢爛星空,曲折河堤,白天與黑夜交織,幻化出無與倫比的壯麗。

笑笑畢竟還是小孩,滿心怨恨逐漸被好奇取代,她擡頭仰望,眼睛眨也不眨,要不是身體還被廣寒牽引著,估計就此駐足沉溺了。

但目眩神迷的綺麗之後,則是陡然一變的陰森!

無數荊棘從兩旁伸出,爭先恐後想要擋住他們的去路,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似乎在尋找兩人弱點,等著撲上來吞噬。

只是那些窺伺的眼睛,在與廣寒對上時,紛紛退避,不見蹤跡。

淒厲慘叫遙遙傳來,似受盡千百年折磨的厲鬼,急於掙脫鐵索,卻又不得不屈從更強大的力量。

笑笑哪裏還有半點剛才兇狠,她另一只手也不由緊緊抓著廣寒的衣角。

廣寒停住腳步。

笑笑看見一條又寬又長的河,橫在他們前面。

灰霧之中,陸陸續續有人走向不遠處的小橋。

那橋細長搖晃,仿佛竹子打成,很難並行容納兩人,想要搶著過去的人多了,橋身搖晃得更加厲害,不一會兒就有人掉進河裏,連撲通一聲都沒有,很快就被河水沒頂,消失在灰霧之後。

後面想上橋的也不敢上了,紛紛湧向橋邊小舟,想乘船渡河。

可那船夫似乎要價很高,眾人紛紛失望走開,在河邊徘徊,也有人不死心,伸手去搶船夫手裏撐船的竹竿,結果被船夫反手一打,人也落進水中。

見此情狀,誰還敢再造次?

旁人只得羨慕嫉妒地望著那個出得起價錢的人施施然上船,被小舟一路載到河中央。

忽然間又出了變故!

河裏伸出幾只手,拽住乘客的腿往下拖,直接把他給拽進河裏,小舟本身劇烈搖晃,船夫卻穩如泰山,哎呀一聲,搖搖頭,繼續撐船回來。

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這不是殺人越貨嗎,還有誰敢坐你的船?!”

“你懂個屁!”船夫冷笑,“他自己生前造孽過多,那都是被他害死,又沒法往生的冤魂!這條河最公平了,比那殿前法鏡和功德簿都管用,你要是問心無愧,就只管上來,絕對翻不了!”

說是這樣說,誰還敢上去,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有一個人給錢上了船夫的小舟。

那人果然一帆風順,無災無難,順利過河。

船夫再折返回來時,卻不肯載人了。

因為他看見廣寒。

“您怎麽來了?”船夫一反剛才高傲,露出近乎諂媚的熱情。

“送人過河。”廣寒道。

船夫看了看笑笑,露出訝異之色。

“這孩子……也好,您跟我來。”

笑笑不由自主被廣寒牽著上船,身後有人不服氣。

“他們怎麽沒給錢就插隊!”

船夫理也不理,撐杆把小舟蕩開。

忿忿不平的圍觀者上前抓向笑笑,冷不防小舟一下子急速蕩開,那人一腳踩空掉入河裏,沉浮幾下直接消失了。

余者哪裏還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三人離去。

一路應接不暇,笑笑一直處於迷蒙狀態。

換個成年人,肯定會問,牛頭馬面呢?黑白無常呢?怎麽不是鬼差押送,而是船夫渡河?

但笑笑只是個孩子,哪怕她再早熟,也是個見識有限,從小到大沒有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像她一出生就已經非人的嬰靈,本該一直維持長不大的形狀,直到灰飛煙滅,可她竟能借著跟母親交流的夢裏一點點成長,直到現在的模樣,已經十分罕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