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因為職業關系,施從達大半夜被喊出門是家常便飯,但他心裏還是忍不住嘀咕。

雖說案子偵破到現在,特管局中途插入手來,上面要求雙方合作,隱隱還有讓施從達他們反主為客,全力配合的意思,施從達不得不服從命令,內心卻未必服氣:明明是販毒案件,到了這裏卻還鬧出什麽牛鬼蛇神,難道最後能用鬼上身的罪名去抓人嗎?!

現在李映居然還要他大半夜陪何疏去霞山跑一趟,說什麽有重要案情突破,需要他協助,簡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施從達把李映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在看見何疏之後,心情就更不爽了。

“是你小子讓李映找我來的?”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善。

何疏笑道:“施隊,大半夜勞煩你了,李師兄讓我幫忙留意案情,我這邊的確有點發現,所以大半夜把你請來,施隊別介意啊!”

施從達狐疑:“什麽發現?”

何疏:“我想請余年過來說話,看她知不知道兇手到底是誰。”

施從達:……

他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何疏,尋思是把何疏拷回局裏接受再教育,還是直接轉身走人。

沒等他發作,何疏先一步道:“施隊長,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不相信,反正來都來了,不如就多花半小時,等等看,怎麽樣?”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余年三番四次給他托夢,告訴他自己的埋屍地點,那裏想必還有殘魂徘徊不去,理應是沒有問題的。

施從達冷冷道:“半小時?”

何疏:“半小時,絕不多耽誤您,要是沒結果,我請您吃宵夜?”

施從達廢話不多說:“上車!”

一路無話,鑒於施從達的臉色,何疏也沒開什麽玩笑來套近乎,免得施大隊長心情不佳直接噴人。

夜晚的路暢通無阻,他們很快抵達目的地。

前面就是發現余年屍體的地方,也算案發現場,早就被封圍起來,外面日夜有人看管,有施從達在,進去不是問題。

施從達雙手抱胸,撇開兩腳,冷著臉不說話,一副看你耍什麽把戲的姿態。

何疏從帶來的塑料袋裏摸出三根細香,插在土裏。

再往前一點的土坑裏,曾經埋葬著余年。

施從達冷眼旁觀,看著何疏不知從哪弄了張上面寫滿紅字的黃紙,折折疊疊變成三角形,合在掌心念念有詞,不由暗罵幾句裝神弄鬼。

他低頭看一眼手機,心道再給五分鐘,這也是他最後的耐心。

五分鐘過去,施從達耐心耗盡,正想出聲喝止。

周圍萬籟俱寂,黃紙揚起抖落的動靜分外清晰,耳膜也跟著震動鼓噪,微微發顫。

施從達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年自己剛畢業分配工作不久,跟著師傅早出晚歸熟悉刑案流程,有一天遇到這麽一樁兇案,有人報警,非說自己租的房子裏藏了個人,警察起先只當他在惡作劇,可那人信誓旦旦,賭咒發誓,還找來裝修工人把半間房子都拆了,最後真就在臥室跟客廳的墻壁裏找到一具屍體。

屍體被厚厚棉被草席裹著,死亡時間早就超過十年,卻因為當地氣候條件幹燥,沒怎麽發臭,雖然屍體是房客發現的,但他租房子也就一個多月,兇手肯定不會是他,警方循著線索查下去,最終找到兇手。

十年前,兇手因失手殺了人,他將屍體藏匿之後,又借口自己出國,將房屋以極便宜的價格賣給侄子,侄子做生意,將房子當作倉庫,後來才改為出租房。

那麽問題來了,十年間都沒人發現那間房子的不妥,為什麽那個租客住了一個多月,就知道屋子裏有死人?租客說,自己住進去之後,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夢見一個男人從墻壁裏走出來,臉色青黑,兇神惡煞盯著他看,自己一個大男人,連著做了一個多月的噩夢,實在是受不了了,這才去報案的。

這番近乎玄幻的說辭,當年初出茅廬的施從達是堅決不信的,他總認為租客跟兇手之間肯定有某種聯系,但後來事實證明兩人八竿子打不著。

施從達天馬行空,思路從早年這件案子,跳到之前何疏給他看相說的那些話,再到眼前對方神神叨叨的一系列動作,內心那一瞬間的跌宕多變,恐怕比敘利亞局勢還要復雜。

我再忍五分鐘。

施大隊長心道,噌的一下點燃根煙,默數倒計時。

……五,四,三,二,一。

他百無聊賴擡頭掃一眼,卻愣住了,連煙都叼在嘴裏停了動作。

那三根香燃起的細煙裊裊上升,沒有逐漸發散,反倒交纏糅合,在半空擰成粗繩,又開始扭曲變化,由上而下,居然化出一個人形。

確切地說,是一個女人。

她面目模糊,但衣服身材,都讓施從達無比熟悉。

因為就在一天前,他還在太平間冷凍櫃裏見過一模一樣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