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疏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夢裏。

他好端端坐在車裏,沒有下車去追那對男女,也沒有遭遇驚心動魄的生死一瞬,唯獨伸手一摸,脖子空蕩蕩,那個掛件沒了。

不是夢。

他身體發軟,有種激烈運動後的疲憊,胸膛更是止不住喘息,衣襟扣子半開,有點火辣辣的疼,低頭用手機光源一照,上面三條抓痕,緩慢滲血。

如果只是做夢,不應該如此。

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坐在車內往外望去。

外面依舊是昏黃路燈,時亮時暗,樹影婆娑,但記憶裏度假山莊的招牌沒有了,遠處是黑漆漆一片,何疏低頭用手機定位,還是原來的地點,附近的確也有桃花流水度假山莊,但離此地還有兩公裏。

也就是說,剛才不僅他眼睛出毛病,連導航也出了毛病。

是障眼法嗎?

後來有人救了自己,把一切恢復原樣?

何疏靜坐片刻,抽了根煙,發動車子掉頭回去。

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解決辦法是暫時不鉆牛角尖,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必要為難自己,要不然做人多累?

車子一路開回市區,身體虛弱之後肚子就特別餓,等紅燈的時候更是咕咕作響。

何疏將車窗搖下,初秋涼風帶著煙灰飄進來。

那是紙錢燃燒的味道,以前每年農歷這個日子,總會有些人遵從民間習俗,在路邊燒紙錢給路過先人孤鬼。隨著城市建設,現在這種行為少了許多,但偶爾還能瞧見零星火苗在深夜都市裏亮起。

畢竟淩晨了,出行車輛稀疏可見,有些講究或迷信的人,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還在外面遊蕩,平日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前後左右,此刻竟只停了何疏一輛車。

他摁下林小胖的電話,準備過去蹭一頓夜宵,但電話怎麽都沒打通,手機信號好像還沒從郊外那種狀態裏回過神來。

紅燈還有最後十秒,何疏連外賣軟件都打不開,正有些煩躁,擡起頭就瞧見一只狗慢悠悠從馬路對面的人行橫道走過去。

他起初不以為意,低下頭頓了一秒又猛地擡頭!

那狗比尋常狗要高上一些,走路姿勢也有點怪異,不像受了傷,倒像是同手同腳的僵硬,路燈下,狗毛泛著幽幽的藍綠色。

他定睛再看,那哪裏是狗,分明是一匹紙馬。

身上那藍綠色,自然也不是什麽狗毛,而是香燭店裏折紙馬時用的上色鋁箔紙。

紙馬不知道何疏已經看見它了,還在裝狗往前溜達,過了馬路,悠悠消失在兩棟大樓中間的小巷裏。

何疏:……

要說恐怖,其實也不是那麽恐怖。

但這種詭異到超乎尋常理解範疇的事情發生在眼前,換作別人早就花容失色,何疏倒還鎮定,他眼看著紙馬走遠,綠燈亮起,若無其事繼續開車。

從小到大,這種事見得不少,當時遭逢意外,他的眼睛被外公“封”起來,之後就再也沒遇到過怪事,近年來封印有松動跡象,外公去世了,他也懶得四處找人,便這麽得過且過,三不五時撞上點稀奇古怪的東西,漸漸麻木了。

只是今晚的遭遇,算是以往加起來最離奇詭異的一次了。

何疏現在只想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何疏對通往自己停車位的那條路熟稔於心,平時閉著眼睛都能開過去,今天晚上他特地留神,開得分外謹慎。

可越不想遇到什麽,就越來什麽。

一團黃紅相間的物體當先映入眼簾。

它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身上毛羽被車前燈照得根根分明。

好像是只鳥。

這鳥比尋常鳥類大些,接近貓頭鷹的個頭,有些像鸚鵡。

路就那麽寬,開車是繞不過去了,何疏只好下車,瞧瞧這怪鳥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死了就挪一邊,回頭打電話找物業,活著就搬車上,明天找個寵物醫院。

這鳥雖然毛發絢麗,卻毫無光澤,手戳上去也硬邦邦的,雙目緊閉,沒了氣息。

這小區有人違法豢養野生動物?

瀕危動物被人私自豢養不善遺棄?

一瞬間,何疏腦海浮現《今日說法》的畫外音。

他把僵硬死鳥挪到一邊,撥打電話給物業,但手機岌岌可危的一格信號在注視下宣告陣亡,徹底沒電了。

無可奈何,何疏把車子先開去車位,準備再把鳥帶去物業讓他們報警處理。

誰知他停好車回來,鳥卻不見了。

原先那地方,連根羽毛都沒有。

鳥沒死,還是被人撿走了?

那鳥的羽毛奇彩華麗,有人獵奇撿回家收藏也不奇怪,問題是大半夜停車場四周寂靜,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人?

何疏揉揉額頭,折騰大半夜,他眼皮子已經上下打架,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就也不再管那鳥的去向,結果沒走出多遠,他就頓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