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觀音1

有兔爰爰,雉離於羅。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有兔爰爰,雉離於罦。我生之初,尚無造;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兔爰》

荷香一直在夢中晃蕩,時遠時近。

徐清圓醒來,身上好像都還帶著昨日荒唐的痕跡。

她睡姿習慣側臥,乖而小地窩在被褥中,正好能看到躺在旁邊睡著的青年。他和她不同,她睡著後喜歡依偎著人,而他喜歡遠離人。此時她側著臉看他,只看到他一貫蹙著眉,睡夢中大約也不甚安然。

徐清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猜自己眼睛恐怕腫了。昨日吃酒後哭了太多,發泄了太多委屈……恐怕都讓晏傾為她兜著了。

她渾渾噩噩間,記著她拉他倒在涼亭中的小榻上,親抱不避諱,糾纏只隨心。她的委屈需要他承受,而她纏纏綿綿的糾纏,讓他氣息不定,喘息微微。

他哄著她:“不能在這裏,會得風寒的……”

她並不聽他的,只是要親他,只是要往他懷中埋,還在不停地哭。她覺得她弄丟了他好多年,又覺得她恨了他好多年。她覺得他討厭至極,她厭惡他至極,可她心口又那麽地疼。

她分明不知道他經歷了些什麽,才從太子羨變成晏傾,但她就是難過。

離她這麽遠的人,離她這麽近的人,她怎樣才能躲開他,又怎樣才能擁抱他呢?

徐清圓的哭泣不是那類撒潑的,她哽咽啜泣,都埋在他懷中,哭得晏傾一派心軟,又吮得他滿心顫抖。他好不容易用厚氅衣把她蓋住,將她身子抱在自己懷裏,抱著她回房。

一路躲著雨走,不敢讓任何仆從撞見,只恐怕旁人看到懷中女郎迷離癡纏的模樣。

那段夜路走得艱難,晏傾抱著她走,她還在氅衣下亂動,掙紮著搗亂,讓他呼吸更亂……

晏傾也終於知道,吃醉酒的露珠妹妹有多難纏。

他們回到屋舍內,關上門窗,便荒唐了一夜。其中細節難以記清,只此時此刻,臥於晏傾身畔的徐清圓,微微覺得腿肚子發麻,她一動之下,腰肢也有點酸。

可是這樣的羞澀,卻無法戰勝心中的荒蕪。

早早醒來的徐清圓睡在床榻內側,清水一樣的眸子在她夫君面上盯了許久,她才移開目光,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在不驚動他的前提下下床。

徐清圓心事重重,不知該如何面對晏傾。

她腳踩到地磚上,走出床幃,原本心不在焉地想著那些事,卻聞到了空氣中殘余的濃郁香氣。

這種香……和她在新婚之夜時聞過的一樣。

徐清圓回過神,在屋中尋找,半晌在外間的圓桌上找到了香爐,以及桌上殘留的灰燼。她輕輕嗅了下,閉上眼——

是的,她模模糊糊記得,昨夜晏傾將她抱回來後,又點了這柱香。

徐清圓咬唇,一時有些發惱。

晏傾瞞著她的秘密太多,她對他的信任開始瓦解。她此時看著這香,便不禁懷疑難道他陽奉陰違,繼續用這種東西壯陽?非不如此,他就無法行那事?

可既然他不行,為什麽每每勉強他自己?

他還在病著,難道為了讓她高興,就一次次這麽糟蹋身子?

徐清圓越想越氣,目中忍不住凝了水霧。但她又定下神,說服自己眼見為實,不能憑猜測就冤枉那個誰。雖然那個誰在她眼裏,此時已經有些面目可憎了。

徐清圓俯下身,取出香帕,小心地將桌上殘留的灰燼撥入帕中。

晏傾聲音微啞,從帳內傳來:“露珠妹妹?”

徐清圓一驚,本能擡眼看外面的天色。天尚有些黑,他已經醒來了?他是今日醒得早,還是一直醒的這麽早?

徐清圓匆匆折疊好帕子,將帕子收回懷中,才應了一聲:“我在外面。”

一會兒,她調整好了情緒,才走回裏間。她擡目望一眼,晏傾只穿著中衣,用牙鉤懸好帳子,聽到聲音,向她看來。

成婚五日,她才第一次看到他不修邊幅的模樣:長發散著,衣袖皺褶,襟口微敞。他睫毛飛顫一下,看到她時躲閃了一下,似乎想拉好衣襟,但卻又逼著他自己停了下來,沒有多此一舉。

他對她微微笑。

美玉瑯瑯,眉目墨黑。

平時徐清圓會喜愛他的美色,此時她腦子裏想的卻是,他原本會更好看。真實的他的容貌,比她想象中的畫作,要遜色多了。

她心又開始揪作一團,悶悶地痛著。

晏傾見她恍神,以為她是害羞昨日荒唐,他便也不提,只柔聲問她:“怎麽起得這麽早?”

徐清圓回答:“昨晚睡多了,自然醒得早。”

晏傾一怔,目光閃爍。

徐清圓咬舌頭:“我沒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昨天的事,你、你全都忘掉!”

晏傾莞爾,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