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躺在沙發的人發出一點聲音來。

聽到這動靜， 暈黃的燈邊，與闊別了七十年的友人談話的國常路大覺適時地停下了原本在說的話，看了過去：“醒了？”

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從沙發上撐起身體， 微蜷的黑發劃過肩頭蕩下，落在胸前。

小八晃了晃頭， 感覺腦子裏渾渾噩噩得跟被面粉和水攪和了一樣——不，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被塞進來太多太多的信息， 以至於大腦開啟自我保護讓她不要去思考接納那些信息， 以免把自己逼瘋：“這裏是……”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入目的陌生景色讓她迷茫了好一會兒， 然後才想起來，自己睡前發生了什麽。

禦柱塔！

石板！

“醒了就好了，有哪裏不舒服嗎？”白發少年走過去，溫柔地摸摸女孩的頭發。

小八坐在沙發上， 似乎很吃力地在思索他的問題， 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小白……不對……你的記憶， 恢復了？”

這種違和感……是記憶恢復的緣故吧？

她遲疑著看向白發少年， 卻換來他的微笑：“是想起來了一些，不過沒關系， 你喜歡的話可以一直這麽叫我。”

他笑了起來：“比起阿道夫·威斯曼， 我果然還是更喜歡當夏姬八社呢！”

小八：“……”

那是你不知道貓取的那個名字到底有多羞恥。

像是從她無語的表情上看出了什麽，小白補充道：“名字的問題我知道啦，中文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小八：“……？？？！！！”

黑發異瞳的少女一臉驚悚， 如果她有尾巴和耳朵的話， 現在恐怕已經整個兒炸毛了。

好一會兒， 小八才從這種瞠目結舌中恢復過來：“……能這麽愉快地接受這個名字，小白你對貓是真愛啊！”

“可是，最開始承認我的人，不是小八嗎？”白發少年坐到了少女身邊，挨著她，輕聲說道，“是小八說的，只要我還承認這個名字，我們就是親兄妹，是家人。”

他想起這些天來在那座獨棟別墅裏吵吵嚷嚷的日子，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時光，那是在天上時光凝滯的五十年間被他遺忘的光影，人類活著的證明，然後嘴角的弧度就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因為太痛苦了，結果我都忘了，大地之上還有那麽美麗的時光……”

他曾經與姐姐、中尉一起在陸地上度過的時光，因為姐姐的死亡而淡忘，只記得那撕心裂肺的失去至親的痛，直到如今才回想起來。

小八怔怔地聽著他的話，那句“痛苦的時光”似乎勾動了她頭腦中的什麽，破爛的幾乎被橫撞成兩截的廢車，沾著血掩蓋在白色被單下毫無生氣的手，白大褂開開合合的口……宛若什麽快速閃動的電影畫面一樣在她記憶裏一頁頁翻過去。

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捏緊了一樣，無可抑制地疼了起來。

小八緩緩松開不知何時攥緊的手，朝身側的少年露出一個笑容：“頂著那麽可怕的名字都笑得出來啊……”

那個笑容讓小白愣了一下。

“……沒關系哦，”他伸手擁住了身側的少女，溫和道，“因為是重要的家人給的名字啊！”

#

‘副班長既然這麽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為什麽不去改名呢？’

“哎？為什麽要改名字？”

‘……你每次自我介紹的時候都羞恥得要鉆地下了。’還充滿了‘我完全不想做自我介紹更加不想從自己嘴裏說出這個名字來啊’的呐喊心音……老實說他的耳朵都要被沖擊聾了。

“咦！？居然被齊木同學看出來了嗎！？嗚嗚嗚……簡直公開處刑啊！拜托了齊木同學，請務必不要說出去！”

‘我沒那麽長舌頭。’所以不要一副快羞恥得哭出來的樣子看著他，被其他同學誤會了的話，他的普通人生活就完全泡湯了。

“好嘛，齊木同學的人品我還是信任的……其實原因沒什麽好說的啦！因為——”

“——是重要的家人取的名字，才不能隨便拋棄掉呢！”

從淺眠中蘇醒的粉發少年拿過放在床頭的眼鏡戴上，陷入了疑惑。

為什麽會忽然夢見兩年前和副班長的對話呢？

他的超能力種類繁多但又不可控，比如做夢這件事，大部分情況下都是預知夢，只有小部分夢境才是他個人睡眠時與其他普通人一樣大腦活動產生的副作用。

這個夢，應該不是預知夢——預知夢展現的是未來的畫面，但那段對話發生在兩年前，國一下半學年的時候。

所以……只是普通的夢嗎？

是他最近總在思考副班長到底遇到了什麽，才讓生活一下子摻入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的緣故嗎？

說起來，副班長現在在幹嘛呢？

上一次陪媽媽在街上逛街看到副班長的時候，她跟那個Scepter 4的青年在一起說著什麽，他怕被看到了要打招呼——平時的話他不介意和副班長這樣偶遇上了聊幾句，但那個時候他身邊有媽媽在，被他天然呆的媽媽看到這一幕的話，誰也無法預料齊木久留美會腦補出什麽劇情來，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他選擇暗中引導齊木久留美離開那邊，免得和副班長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