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如果時間有聲音,每一聲都緩慢得像被無限拉長。

水龍頭嘩啦啦地開著,窗外樓下的街道熱鬧而喧嘩,結隊的人群鬧嚷嚷地說著什麽,這些在平時聽起來有些紛擾的聲音給過於寥寂的空間增添了幾分人氣。

謝知謹擰緊水龍頭的開關,擡起臉看鏡子裏略顯蒼白的臉,唇角繃直了。

這已經是他三天裏第四次忘記關掉水龍頭。

對於對每件事都有近乎嚴苛標準的謝知謹而言,這類小錯誤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但這幾天他卻一直在“犯錯”。

小到忘記課堂作業放在哪個硬盤裏、大到將學生會的文件搞錯,以及開門進屋的時候沒有拔下鑰匙。

最不對勁的是他開始失眠。

一閉上眼就能見到江遙各式各樣的神情和身影。

璀璨而充滿愛戀的笑容、向他奔跑而來的步伐、跟他討要擁抱和親吻時的羞澀與純情、啜泣著求他不要找別人、炙熱且真誠地說喜歡他,以及,躺在賀鳴身下迷離的、布滿淚痕、陷入情*的臉。

一點點、一滴滴,像是世界上塊數最多的拼圖,拼湊出謝知謹所認識的江遙——而現在有一塊色彩最為濃烈也最為靚麗的拼圖卻被賀鳴撿走了。

謝知謹的太陽穴開始一跳一跳地發痛。

與江遙分道揚鑣比他想象中要艱難上千萬倍。

常理告訴世人,天賦加努力能達到世界上百分百九十九的目的,謝知謹亦秉承著這個理念,但這幾天的失常讓他意識到,有些事情即使強迫自己去完成,依舊無法適應與接受。

江遙就是那個百分之一,也許更極端一點,是零點一、零點零一,又或許是千億萬人裏的唯一。

總而言之,江遙是個具有不確定因素的意外。

而毫無疑問的是,不管出於什麽緣由,謝知謹想留下這份特殊的意外。

江遙站在公寓房門前,手中拿著謝知謹給的鑰匙,還有三分鐘就到他和謝知謹約定見面的時間,他卻躊躇不前。

見謝知謹之前,他在心裏演練了不知多少遍未知的場景,把所有能想的可能性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企圖在見到謝知謹時能以一種相對冷靜的態度與對方交談,可是他還沒有踏入這間房間就已經起了怯意。

江遙握了握拳,剛拿起鑰匙準備開門,門就毫無預兆從裏面被打開了,就像是特地在裏頭等他。

他嚇得一抖,倉惶地擡眼看出現在視線裏的謝知謹。

謝知謹面色皓白,眼下有淡淡的烏青,雖然這絲毫沒有減少他的俊逸,但在江遙的印象之中,從未見過對方如此疲態,哪怕是高三熬夜熬得最狠的那段時間,謝知謹也是意氣飛揚的,他不禁詫異得微微張了張嘴。

相比於謝知謹略顯倦意的臉色,江遙倒是一貫的兩頰紅潤,如果忽略掉他眼裏的忐忑,任誰都會覺得這幾日他過得很滋潤安逸。

兩人靜默幾秒,謝知謹錯開身體,說,“進來。”

江遙拿著鑰匙的手垂下,像是一只悶著腦袋前行的鵪鶉,懷抱著些許不安與緊張跟了進去。

他想了想,轉身將門關上,回頭時謝知謹已然走到沙發處,正靜默地望著他,眼睛深如漩渦,瞧不見眼底的情緒。

江遙將手背到身後,悄然絞緊了,站在原地沒有上前。

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明明是謝知謹聯系的他,見了面卻仍是江遙開口先打破僵局,他喉嚨發澀,“謝知謹.....”

只是說出這個名字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紅。

詭異的沉默像密不透風的繭纏繞在兩人之間。

謝知謹身姿挺拔,眼若煙波,依舊高姿態,默然地注視著懨懨的、觸手可及的江遙。

江遙因對方冷然的目光而微微發顫,忍不住往後倒退了一步,是一個類似於逃避的動作。

他一動,謝知謹也動了起來,幾步抵達他的眼前,江遙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壓在喉嚨裏的哼叫,就被謝知謹摟著腰壓在了墻面上。

他被困在謝知謹的懷抱裏,一呼一吸間盡是將他團團包裹起來的清冽氣息。

江遙垂在身側的手猝然收緊,不知所措地與近在眼前的謝知謹對視,唇瓣微動,謝知謹冷聲道,“別說話。”

他像得到指令的機器人本能地閉上了嘴。

謝知謹凝望著他,微涼的掌心貼住他的臉頰,仿佛要確認他就在眼前,像是品賞珍貴的綢緞一般一寸寸細致地撫摸著,從清秀的眉眼摸到挺翹的鼻尖,指腹又落到紅潤的唇瓣上,帶了點力度揉搓著。

動作越來越重,江遙偏過臉躲了下,喃喃說,“疼。”

見面不到三分鐘,江遙第二次躲了謝知謹。

一股如涓流般的戾氣在謝知謹眉眼間盤旋不去,他扳正江遙的臉,盯著江遙下唇快要結痂的一點嫣紅,問,“賀鳴親你就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