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午是邱夢長一天中最清閑的時刻,梁佟那只限量版的打火機擺在他的桌上,吸引了姜大夫的目光。

“什麽家庭條件啊夢長,都用上Dupont了。”姜大夫捧著保溫杯,在邱夢長桌前站住了腳,“這是老款了吧?”

邱夢長說:“朋友的,前兩天落我這了。”

“經典款,還是限量的,我記得這一款得要五十多萬吧。”

張子翼正在打印資料,聞言吃了一驚:“我靠真的假的,這麽貴的打火機?”

姜大夫懂行,指指那打火機,“瞧瞧那個做工那個設計,那上面可都是真金白銀。”

張子翼這個前途未蔔的醫學生再次遭受了來自階級差異的重擊,五十萬,普通人買輛車的錢,有錢人用來買打火機。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打印材料。

太紮心了。

樓外傳來了救護車警笛聲,片刻之間,科室各個大夫的手機都響了起來。

姜大夫放下杯子,認命地嘆了口氣:“好了,我的午休又泡湯了。”

過江大橋發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輛公交車和卡車相撞,傷亡不明,急診大廳送來了一堆傷患。

“走了走了,幹活了。”姜大夫腳底帶風,疾步走出辦公室。

急診大廳一片混亂,醫護人員往來奔走,傷患一波又一波地被拉進來,車禍嚴重程度可見一斑。

張子翼來醫院實習後第一次見到這種大場面,一眼望去過全是頭破血流的傷患,他雙腿控制不住地發軟,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邱夢長從他身邊經過,“別愣著,去幫忙。”

張子翼回過了神,立刻跑上前幫忙去了。

邱夢長走到病床前,粗略檢查了一下傷患的傷口位置、傷勢情況,他撥開傷患的眼睛,拿手電筒照了照,發現單側瞳孔擴大。

患者尚有意識,邱夢長收起手電筒,俯身高聲詢問:“你叫什麽名字?”

患者嘴唇微張,一字一頓地回答:“姚…小…曼。”

“多大年紀了?”

“……二、二十八。”

“家屬來了嗎?”

“我、我不知道……”患者使出渾身的勁攥住了邱夢長的衣袖,“大、大夫,我媽心臟不好,你幫我把血擦、幹凈點好嗎?一會、一會她來了,我怕她嚇到……”

邱夢長扯了段紗布輕輕擦去她腦門上的血,對方忽然嗚咽了一聲:“我不想死……”

邱夢長的掌心按在她的手上,擡頭問護士:“家屬來了嗎?”

護士環顧四周,扯著嗓門喊:“姚小曼家屬來了嗎?姚小曼家屬!姚小曼家屬!”

患者幾乎陷入昏迷。

邱夢長皺眉道:“先聯系手術室。”

“這裏這裏這裏!”話音剛落,一對夫妻擠開人群踉踉蹌蹌地跑過來,母親已經哭成了淚人,噌的一下跪倒在女兒的床前。

“姚小曼家屬嗎?”護士把手術同意書遞過來,“這是手術同意書,你看一下沒什麽問題就在上面簽字。”

邱夢長扶起那位泣不成聲的母親,轉眼就被對方一把抓住胳膊,“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我求求你了!”

邱夢長安撫道:“先簽字吧。”

本來梁佟跟邱夢長約好今天來拿打火機,但是邱夢長出急診,轉頭就把這茬給忘了,也沒跟梁佟提前打招呼。

神經外科辦公室門口,梁佟叫住了一個匆匆而過的年輕大夫,問道:“邱大夫在嗎?”

那人滿頭是汗,手裏拿著一疊厚厚的單子,一臉不耐煩:“你有什麽事?”

“我找他拿東西。”

“邱大夫不在。”那人語氣不耐,“忙都忙死了,哪有空見你,要拿什麽東西下次再來吧。”

說罷風風火火地走了。

這次交通事故重大,各個科室的大夫都出動了,半棟樓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邱夢長剛檢查完一個傷患的受傷情況,擡眼看到張子翼站在一張病床前發愣,他皺了皺眉,有些冒火。

這心理素質以後還是別幹臨床了。

邱夢長帶著情緒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張子翼的手抖得厲害。

“基本的檢查都忘了嗎?”

聽到邱夢長的聲音,張子翼猛地回過頭,他看邱夢長的眼神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一般:“邱老師……”

張子翼的睫毛都在微微發顫,神色十分慌亂。

他的狀態很不對勁,邱夢長走上前看了一眼,病床上躺著一個很年輕的男生,血糊了一臉,張子翼聲音顫抖:“邱老師,他是我高中同學……”

張子翼的慌張溢於言表,他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碰到他以前的同學——滿頭鮮血,奄奄一息。沒出事前,今天對他而言應該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周五,他安然無恙地坐在公交車上,可能會去吃飯、去約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裏。

張子翼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感覺後背被輕輕按了一下,回過頭時,對上了邱夢長波瀾不驚但充滿力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