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寰廈集團的老總裁是在一個月後去世的,在附院的病房裏。

老人沒有動手術,也沒有接受任何藥物治療,離世前視力已經接近失明狀態,他是在深夜突然陷入昏迷的,還沒等醫生進行搶救措施,就停止了呼吸。

老梁總生前每年都會為附院捐贈醫療物資,也如科裏那些醫生的八卦所言,他的夫人確實是附院以前的大夫,如此人物,地位自然非同一般,院長和科裏的主任都要參加葬禮,作為主治大夫,邱夢長也被叫著一同前往。

邱夢長對著穿衣鏡系領帶,聽到門鈴響,他走過去開門,門外的劉毓拎著飯盒直接走了進來。

“做了煎餃,給你帶了一點,趁熱吃。”

邱夢長養了只貓,叫老白,見到外人,它“騰”的一下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躥到了陽台。

劉毓被它嚇一跳:“真是耗子膽兒,回回我來,它都跟見鬼了一樣。”

劉毓把飯盒放在餐桌上,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走,擡頭看了眼正在穿外套的邱夢長。邱夢長一身黑色西裝,連裏面的襯衣都是黑的。

劉毓納悶道:“怎麽穿成這樣?你今天不上班?”

邱夢長調整了一下領帶,說:“要去參加葬禮。”

“誰的葬禮啊?”

“一個病人。”

“病人的葬禮?不是普通病人吧……”

“一個集團老總。”邱夢長說著走到餐桌前,打開了飯盒。

“裏面還有粥。”劉毓說。

邱夢長很少穿正裝,反正劉毓沒見過幾次,最近一次見也已經是好多年前了,在邱夢長的畢業典禮上。

“什麽叫人靠衣裝啊。”劉毓走過來拍拍邱夢長的背,“我們家大帥哥穿西裝真好看,可惜了,當了大夫,一天到晚只能披件白大褂。”

邱夢長說:“我倒是想每天帥帥的,我總不能穿著這一身給病人的腦子動刀吧。”

“神經。”劉毓笑著推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邱夢長沒再搭腔,他看起來情緒不高,沉默地吃著煎餃,劉毓拉了張椅子在他面坐下。

“怎麽了?那個老總是因為手術失敗去世的嗎?”

“他沒做手術。”

“放棄手術?”

邱夢長嗯了一聲。

“既然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就不要想那麽多,跟你又沒什麽關系。說不定這對人家來說是解脫。”

邱夢長搖頭:“這不是解脫,是無可奈何。”

劉毓不說話了。

劉毓走後,邱夢長在陽台抽了支煙。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灰蒙蒙的,不管是不是去參加葬禮,陰天都會讓人心情不好。

他非常討厭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而他的工作又是最無法避免這種無能為力的。

老白慢慢悠悠地走過來,腦袋在他腳邊蹭了蹭。

邱夢長低下頭,眯著眼睛笑了笑:“蹭我一腿毛。”

一支煙抽完,科室主任打來電話,提醒邱夢長可以準備出發。

邱夢長拿起茶幾上的信封,放進了自己的包裏,跟老白說了再見,然後離開了家。

這應該是迄今為止邱夢長參加過的最隆重的葬禮,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有商業巨鱷,也有高官政要,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老總裁的孫子,那位年輕的接班人,正站在靈堂接待那些來為他爺爺吊喪的長輩,他身邊站著一位與他樣貌相似的中年男人,是他的父親。

邱夢長跟在院長和主任身後,走上前依次把花放在了老總裁的靈位前,院長代表醫院表達慰問,邱夢長擡眼時,正好與梁佟視線交匯,對方臉上毫無表情,面目冷峻,讓人看不出是不悲傷,還是表情管理得太好。

與站在他身旁的父親相比,他看起來好像更冷靜。

畢竟他的父親眼角還有些哭過的痕跡。

梁懷玉側頭貼著梁佟的耳朵說了些什麽,梁佟點了下頭,說了句“失陪一下”就轉身走了。

院長正與梁懷玉攀談,邱夢長低聲對主任說:“主任,我有點事,先出去一趟,一會過來。”

主任扭頭看了他一眼,說:“一會咱們就得走了,你別耽擱太久。”

邱夢長緊跟著梁佟走出了靈堂。

梁舟安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垂著腦袋,哭得鼻頭發紅。

梁佟走到了梁舟安面前,問:“好了嗎?”

梁舟安沒說話,側過臉去吸了吸鼻子,擡手蹭了一下眼睛。她的胳膊還未痊愈,一只手吊著,石膏還沒拆。

“你要躲在這裏哭到葬禮結束嗎。”梁佟又問。

梁舟安繼續沉默。

“他們都在問‘梁小姐去哪了’。”

梁舟安轉過臉來,帶著鼻音說:“他們管我去哪了。”她的眼圈倏地紅了,剛止住的眼淚在看到她哥的一瞬間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梁舟安。”梁佟半蹲下來,一只手覆在梁舟安的腦袋上,“之後有的是時間傷心,現在,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好嗎,葬禮還有很久才能結束,我們有很多人要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