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鋪天蓋地的血色,殘垣斷壁,屍山血海。

一道人影沖上前擋住了暗處飛來的利箭,吐著血對他說‘王爺,快走。’

快走!

走啊!!!

走!!!

無數道人聲混在一起,拼命呐喊。

燕元華呼吸急促,豁然睜眼,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沒錯,是夢。

那些已經過去了,燕國大獲全勝,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見了戰場還會整日做噩夢的小王爺了。

可那些人,也永遠都回不來了。

燕元華悵惘擡眼,即使回京已有兩月,卻依舊無法從布滿硝煙的邊關中回神,每每夢回,都是那些抹不掉的記憶。

眼神一動,他忽然看見了花瓶中養的那一束杏花。

春日的花朵被養在青瓷瓶中,枝頭的花瓣嬌嫩,他看著,那些仍舊在腦海中翻滾的記憶忽然就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杏花樹下,含笑為他挑選花枝的女子的容顏。

那小女子生的美,眼若點星,肌膚白皙,是只有在這繁華之地才能養出的嬌嫩。

和滿目瘡痍的邊關截然不同。

可他還記得那夜,她攥著簪子的模樣。他看過卷宗,那個婦人手背險些都被捅穿了,可見如她當時是如何的果決厲害。

這又是京中很少能養出的性子了。

也不知是怎麽養成的。

燕元華嘴角不自覺的就噙起了笑,外面夜色正深,他不知不覺再次入睡,夢中只有枝頭熱鬧的杏花,和杏花下看不清面目的含笑女子。

隔壁,陸明華也在做夢。

上元夜中那些人的面容越發的模糊,卻仍舊會讓她在夢中驚醒,可今日,夢中多了一個蒼青色的身影。她沒有驚醒,睡得更沉了。

兩人機緣巧合下做了鄰居,卻也鮮少能碰面。

不知不覺,二月過半,山上的翠色彌漫開,嫩柳新芽初綻,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間,小童兒們放起了紙鳶,在山間歡呼。

院中有一小樓,四面開著窗戶,坐在裏面,可以將這山間風景盡收眼底。

陸明華平日裏最喜歡在這裏打發時間,如今見了紙鳶,心中不由微動,竟也有了些許心癢。

她還從未放過紙鳶呢——

不,幼時似乎放過一次,那時母親幫她扯著線,耐心的告訴她該如何放,然後,陸明熙就摔了一跤,她母親失手扯斷了線。

紙鳶飛了,母親帶著陸明熙回去,她舍不得想請母親去找,被母親斥了一句不懂事。

陸明華握著線輪站在那裏看著,不明白她哪裏不懂事了,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想認。

從哪兒之後,她再也沒碰過紙鳶。

可她現在想玩了。

既然起了心思,陸明華就找來了李嬤嬤,問家裏有沒有紙鳶。

別院雖然東西齊全,但是紙鳶,還真的沒有。

李嬤嬤如是說著,眼見著自家小姐眼中失望劃過,忙又說,“不過老奴知道怎麽做,要不小姐我們試試?”

聞言,陸明華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主仆兩人說幹就幹,準備好了材料,忙活半晌,終於做出了一只差不多的。

細竹為骨,繃著紅色薄綢,一開始本想做個復雜的,可無奈做不成,只好選了簡單的樣式,陸明華細心鎖了邊,這會兒刺繡太耗費時間,她就提筆,在上面寫了一幅頌春日的詩詞。

帶上丫鬟,在她們的幫助下,努力半晌,紅色的紙鳶終於乘著春風,搖搖晃晃的升上了天空。

這些年陸明華不感興趣,曉春這些丫鬟們就也沒怎麽碰過這些東西,眼下瞧著紙鳶飛在空中,就都笑了起來,一開始還顧忌著陸明華,可見她眉眼含笑,李嬤嬤也未說話,就都大了膽子,笑的越發高興。

歡聲笑語,連隔壁別院都能聽見。

趙十一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旁邊的院子向來清凈,很少會有這般大的動靜,這是怎麽了?

陸明華扯著線,小心翼翼的放了半晌,眼見著紙鳶飛得越來越高,臉上也不由得笑開了。

這般在花園中消磨了一上午的時間,她竟都有些累了。

“小姐,小姐,別玩了,該用午膳了。”看她高興,李嬤嬤也高興,膳食早就做好了也沒舍得催,眼看著再不用就該涼了才開口。

“好啊嬤嬤,”陸明華應道,開始收風箏,這是她第一次做的,她準備好好收著,誰知,剛收到一半,一陣風吹過,線忽然就斷了,紅色的紙鳶搖搖晃晃往東邊掉了下去。

陸明華握著手中的線輪,頓時就怔住了。

又斷了。

“誒呀斷了?”李嬤嬤本來沒怎麽當回事,可瞧見陸明華臉上的失神,心裏一驚,忙說,“快快快,你們趕緊去找找。”

“就這麽點地方,掉不了多遠,一會兒就找到了。小姐別擔心。”雖然不明白只是一個紙鳶,自家小姐怎麽就這麽在意,不過不管怎麽說,找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