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在寧璟發現不妙時,叛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支大齊軍的作戰風格和從前是不一樣了,乍一看很松散,但陣型變幻卻如水一般斬不斷,無論他們往哪個方向沖,總會被逼退回原來的地方。

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了某種聲音——

嘭!

是火銃的聲音。

此前連日陰雨連綿,不適宜使用火銃,那場泥石流也沖散了神機營,威力韃靼削減,讓叛軍減少了警惕。

然而此刻,數千神機營士兵仿佛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改良過的火銃不僅射程更遠,威力也更為巨大,一時煙塵滾滾,砂礫橫飛,戰馬嘶鳴,叛軍的陣型陡然散亂起來。

寧晟驚怒不已,正欲喝令重整陣型,轟隆隆的馬蹄嘶鳴聲從後方傳來。

他瞳孔驟縮,猛地回頭,就見皇帝身邊那條惡犬鄭垚一馬當先,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甲大軍。

真正的黃雀落下了枝頭。

他們被包抄了。

越來越多的叛軍注意到這股動靜:“那是從哪裏來的?”

“怎麽回事?”

“我們中計了!”

“不、不好,快跑啊!”

前面是固若金湯的大齊,後方是數不清的援軍,許多人當下喪失了鬥志,驚恐地丟盔棄甲,扯著馬韁意圖逃走。

寧晟身邊的副將面色微變,怒吼著舉起大刀:“棄陣者格殺勿論!不許跑!”

然而在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人再聽他的。

有一個人退了,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叛軍霎時潰不成軍,寧晟坐在馬上,看著一片混亂的叛軍,面若死灰。

他輸了。

一支軍隊若是喪失了鬥志,只顧著奔逃,那結局就沒有任何懸念了。

前方戰場勢如破竹,後方的騷亂也很快被按了下來。

寧璟當機立斷想要趁亂逃走,還沒走出營帳,就被迎面而來的錦衣衛擒住了。

寧倦騎著馬過來時,寧璟正被押著往囚牢去。

事到如今,寧璟哪裏還猜不出來,前後的一切,不過是寧倦和陸清則裏應外合,不僅將寧晟勾了出來,也坐實了他的罪責。

當年幼帝登基時……他就不該等的。

錯過了第一次機會,又錯過了第二次,而今第三次,他選錯了。

寧璟仰著頭,望著打馬而過的寧倦。

然而年輕的帝王眼裏只有一個人,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徑直奔向了站在主帳前的陸清則。

周遭煙塵彌漫,血腥氣與火藥味彌漫著戰場。

嘈雜淆亂中,陸清則靜靜地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望著奔赴而來的寧倦。

將近四個月未見,戰馬上的青年在戰場上得以磨煉,再次得到蛻變與成長,腰身如松,長發與披風在風中飛揚,眼神沉邃,鋒銳暗藏,英俊而耀眼。

快到主帳前時,寧倦猛然一勒韁繩,翻身下馬。

周圍驚喜地跪了一片,齊呼萬歲。

寧倦沒有看其他人一眼,眼底只有含著淡淡笑意望著他的陸清則。

好似一片京上雪,飄下了西南月。

他快步走到陸清則面前,一把將他抱入了懷中,雙臂收緊。

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終於得以相見。

金屬的盔甲有一股冷澀的味道,沾上了青年灼熱的氣息,顯得也沒有那麽冷硬硌人了。

陸清則閉上眼,伸手摟住他的腰,任由寧倦將他抱入懷中。

這是大齊的皇帝,周圍其他人的君主,也是他的……愛人。

寧倦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嗓音發啞:“懷雪,我趕到了。”

陸清則低低地“嗯”了聲。

寧倦想說的太多,盡數湧到了嘴邊,一時反而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

從知道陸清則來到了西南那一刻起,他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了。

但陸清則沒有讓他繼續說什麽。

他柔和而堅定地推開寧倦:“做事要有頭有尾,霽微,該收尾了。”

叛軍已經潰散,但周圍這麽多人等著,戰事還未結束,接下來要拿下蜀中。

交趾的軍隊也還在雲滇盤踞著。

寧倦再舍不得從他身上移開眼,也不得不強迫自己收回了視線,收回手時,指尖戀戀不舍地在他眼角的淚痣上抹過:“再等我一會兒。”

話畢,寧倦重新上了馬,吩咐營中剩余的將領集結,今日便能拿下蜀中!

寧倦回到主帳裏,吩咐小靳從旁協助,給予前鋒支援,守住後方。

這場仗在天黑之時落下了帷幕。

天色擦黑之際,前線帶來了捷報:“報!蜀中城門已開,我軍大獲全勝!”

一切如陸清則所料。

即使知道結果,他還是忍不住起身問:“陛下呢?”

剛說完,主帳的簾子就被人掀開了。

寧倦似是一奪了城,就撒手不管,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身上猶帶著幾分冰冷的血腥氣,見到陸清則,不由自主地露出個笑,渾身的肅殺氣蕩然無存,目光粲然:“朕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