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回過神時,陸清則深吸了口氣。

若不是寧倦現在當真有些醉醺醺的,他幾乎懷疑這狗崽子就是故意的,帶他到這個地方,可憐兮兮地撒嬌賣可憐,打亂他的心防。

但寧倦看起來並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真的有些醉了,便坦坦蕩蕩說出心裏話。

陸清則和他相反,他很少能將心裏的話宣之於口,對方才的松動有些躁動的不安穩感,抿了抿發紅的唇瓣:“陛下,該回去了。”

外面還等著賓客群臣呢,寧倦不能走開太久。

寧倦就是恨不得把陸清則撲在地上再咬幾口,也得知曉時間場合不適合,只得遺憾地放過陸清則,替他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裳。

陸清則看寧倦的動作略微有些遲緩的樣子,無奈地拉著這個醉鬼,走出暗室,回到方才的暖閣裏,把醒酒的茶遞過去。

寧倦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不接。

陸清則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他的意思,略微靜默了一下。

平日裏都是寧倦在百般討好他——雖然大多時候居心不良,但今日是寧倦的生辰,順著點他吧。

就像方才在暗室裏,他面對寧倦的願望,給出的一點縱容。

只是一點。

陸清則已經冷靜下來了,順便收起了之前的躺平思維。

過了今晚,他不能再被寧倦這麽牽著鼻子走了。

從回來後,寧倦就在他身邊織就了這麽一張大網,將他籠罩其中,陷在這片情巢裏不得出,幾乎沒有給過他喘息思考的間隙。

對他而言,“試一試”是個難以回頭的選擇。

陸清則不喜歡沒有退路的感覺,他向來會給自己留下余地。

況且,即使看過了許多情情愛愛的故事,陸清則依舊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如何的。

他只能從寧倦炙灼熱烈的感情裏,依稀感受到那種喜歡的熱度。

他可以不再將寧倦當作自己的學生、弟弟,以看一個男人的目光來看寧倦,但除去那些難以割除的曖昧糾葛,他對寧倦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嗎?他能回應寧倦的喜歡嗎?

陸清則壓抑情緒太久,感知淡漠,自感做不到那麽強烈的愛恨。

他從未為誰失態流過淚。

要不,搬回陸府住一段時日,或者離開京城一段時間吧。

他得不在寧倦幹擾的情況下想清楚,仔細斟酌衡量他和寧倦的關系……尤其是寧倦,他還那麽年輕,他作為年長的那一個,不能跟寧倦一樣胡來。

陸清則心裏想著,端起茶盞,親手喂給寧倦喝了。

寧倦的神經被酒精麻痹,感知沒平時那麽敏銳,沒發覺到陸清則細微的情緒變化,滿意地喝下陸清則喂的茶。

緩了一會兒,再睜眼時,寧倦眼底朦朧的醉意已經消退下去,又恢復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陛下了。

陸清則也收斂好了細微的情緒,笑了笑:“走吧。”

宴席上歌舞依舊,下頭的陳小刀難得沒到處叭叭。

陸清則和寧倦離開了好一會兒,他擔心陸清則擔心得坐不住,見陸清則和寧倦總算回來了,松了口氣。

他從陸清則醒來,就一直跟在陸清則身邊,打量了陸清則幾眼,總覺得陸清則看起來,好像和往常的平和從容不太一樣。

陳小刀的心不免微微提了起來。

公子費心離開京城,如今又被抓回來,被強迫著待在陛下身邊,心裏定然不好受吧。

他應該是一只閑雲遊鶴,不應該是被關在宮裏的金絲鳥。

何況陳小刀能感覺到,公子將陛下視作親弟弟,現在被陛下“娶”了,這真是……

陳小刀想想都替陸清則感到別扭。

宴會平緩地渡過許久,大概是見用海東青發難失敗,韃靼使團私底下商議了一通後,冷不丁又開始了:“我們聽聞大齊貴族自小修習六藝,文武雙全,我草原兒郎也自小熟知騎射之術,不知能否有幸與陛下比試比試?”

此話一出,方才放松了點的眾臣又提起了點心。

誰不知道,當今天子從小不得先帝寵愛,一直被關在冷宮之中?

若不是其他兒子因為幾次動蕩死光了,崇安帝也不會想起寧倦來。

皇帝陛下於治國方面的確很有建樹,帝師教得好哇。

但帝師自個兒都病病歪歪的,哪能教得了寧倦其他的,陛下少年時期都籠罩在衛鶴榮的陰影之下,蟄伏著裝作愚鈍,沒見陛下在武藝方面有多厲害。

而起陛下還從未參加過狩獵。

這韃子一看就是提前打探過消息,故意這麽說的。

韃靼本來就與大齊有著累積的世仇,烏力罕帶來的使團裏還有兩個韃靼將領,與在座一些武將有過交鋒。

一個武將當即拍桌而起,冷笑道:“陛下貴為一朝天子,哪能隨意與人比試,要比,不如讓在下來跟你們比。”

烏力罕看了眼那個武將,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語氣誠摯:“這位將軍何必激動,我等來自番邦小國,只是想領略一番大齊天子的風采罷了,不知道陛下可願與我比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