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中秋佳節,乾清宮的宮人大多得了假去歇著了,不用開宮宴,省下不少開支,除了朝廷眾臣發下了賞賜,陸清則還劃出部分來,命長順打賞給了各宮宮人,並著兩塊月餅,大夥一塊過節。

幾個太醫也被請離了乾清宮。

畢竟寧倦已經“清醒過來”了。

眼下整個宮殿裏安安靜靜的,都是自己人。

長順讓人在院裏備好了晚膳和桂花茶,便悄無聲息地帶著人退了下去,很有眼色地不打擾倆人。

雖然沒有察覺到視線,不過陸清則揣測,暗處應該有暗衛在警惕著。

回京之後,寧倦倒是很守約地撤走了他身邊盯著的人——也確實沒必要。

他要麽待在陸府,府內有寧倦撥的侍衛,以及武藝高強的林溪,要麽在宮裏,來來去去都有錦衣衛跟著,在乾清宮就更不可能出事了。

走進院中,便能嗅到淡淡的桂花香。

寧倦住進乾清宮的第二個中秋,嫌桂香太濃,擾人安眠,命人將宮裏的桂花樹都砍了,只剩下一棵,每年到了時節,這棵碩果僅存的桂花樹都小心翼翼地綻放一下,以免惹得皇帝陛下不快,把它也給砍了。

當空一輪明月,皎皎如輪。

月色如洗,明亮的清輝潑灑而下,給周遭宏偉的宮殿覆上一層如霜的白,即使不點燈,院子裏也很明亮,屋檐上掛著的六角宮燈搖搖晃晃的,遠處宮樓上掛著的鈴鐺隨風而動,清響陣陣。

因為寧倦和陸清則都是病人,廚房準備的晚膳也很清淡,還做了一碟精致的月餅,六個月餅,口味各不相同。

寧倦擡眸看看坐到對面的陸清則,心下一暖。

每年大節小節,免不了要開一場宮宴,宴請百官,陸清則若是身子不適來不了便罷了,就算是身體好些能過來的時候,也得在他的座下,隔著一段遙遙的距離。

就算他私心將陸清則放到很近的位置,也依舊很遠。

寧倦想要的是一伸手就能觸及的位置。

只有陸清則坐在他身邊,他才能感到安心。

“還是這樣好,”寧倦揚了揚唇角,“中秋本是團圓時節,就該與老師一起,安安靜靜兩個人過的,比在外頭設宴,和一大幫子虛情假意的人待在一起好多了。”

陸清則閑閑地給倆人各倒了盞茶,戀愛輔導教育見縫插針:“等往後你有喜歡的人了,就是和她了。”

寧倦的笑容一頓,差點捏碎手裏的杯子。

明明這兩日都竭力忍著,陸清則每說一句,他就在心裏記上一筆,等著日後算賬就是,今晚卻莫名的燥,聽到這話,犬齒都在發癢。

他只能盡力別開黏在陸清則身上的視線,不回應這句話,轉移開話題:“聽鄭垚來報說,老師讓他去查了幾個人,有什麽發現嗎?”

這事還沒查出來,陸清則便暫時還沒跟寧倦說,聽寧倦提及,才想起錦衣衛正兒八經的頂頭上司是寧倦,笑了笑:“也沒什麽,就是這幾日看奏本,發現不少有趣的事,想先讓人去查查看,說不準賬本就用得上了。”

“哦?”

“督察院禦史孫安上諫,太安府的知府劉平原,向吏部郎中魯威行冰敬,”陸清則摩挲著茶盞,“此事已經被上奏多次,一直被按下來,沒傳到你耳朵裏,叫我看到了。”

寧倦想了想:“魯威是建安十七年進士,任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

文選清吏司掌考文官品級,以及選補升調之事和月選的政令,所以吏部郎中雖只是個區區五品,聽起來也不如何威風,但手握實權,在底下的官員之間,都暗暗將吏部郎中稱為天下第一五品官。

吏部在衛鶴榮的掌控之下,魯威自然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將。

下面人行冰敬炭敬,是個歷代以來默認的潛規則,就算被禦史上諫到臉上了,基本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若因冰敬處責魯威,京城就沒幾個能獨善其身的官員了,畢竟“法不責眾”。

就算陸清則和寧倦看不慣這種行徑,目前也不能做什麽。

陸清則道:“雖不能因冰敬扣下魯威,不過我發現,魯威也曾在江右當過幾年知府。”

江右那一系盤根錯節的,跟衛鶴榮牽涉既然這麽深,魯威又在江右也任過職,順藤摸瓜查下去,肯定能揪到點什麽。

寧倦笑著點點頭:“老師費心了。”

他也不是真心過問陸清則目的的,看方才的話題是略過了,心口堵著的那口氣才抒發了點。

辛苦忍耐偽裝了好幾日,不能功虧一簣。

陸清則撚起塊月餅嘗了嘗,廚房特地做的酥皮月餅,裏頭包著核桃和松仁之類的堅果,還加了糖,咬上去酥香滋甜,陸清則怕掉渣了,用手接著吃完,擡頭發現寧倦笑看著自己,眉梢微擡:“看我做什麽?吃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