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一夜很不太平。

雖然陸清則與寧倦達成了微妙的“和解”,但倆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奇怪。

寧倦再擔心陸清則,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間屋子,沒有像往日一樣,撒嬌賣乖,要留下來和他一起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迫問的經歷不太愉快,陸清則輾轉反側,做了一晚上的噩夢,隔日醒來時,精神反倒更疲倦怠憊了,前幾日養回來的一點紅潤氣色,又消失了個幹凈。

好在徐恕妙手回春,開的方子喝下去十分有用,昨天撕扯炸裂般的腦仁已經不疼了,只是還細碎咳嗽著,喉嚨發痛。

他醒了許久的神,才雙眼朦朧地起身洗漱了一番。

陳小刀擔心陸清則半夜發燒,宿在榻上想隨時守著,結果半夜就撐不住睡過去,這會兒還呼呼大睡著。

聽到動靜,陳小刀從睡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身,打了個呵欠,揉著眼睛繞過屏風:“公子這麽早就醒了,怎麽不多睡會兒……呀!”

陸清則擦了把臉,疑惑看他:“怎麽?”

陳小刀指著他的下頜,臉色惶恐:“公子,你的下巴怎麽青了?”

陸清則愣了一下,借著逐漸靜下來的水面,仔細看了看,才發覺下頜果然有些發青。

他心裏生出點不妙的預感,低頭撩開袖子,瞅了眼手腕。

果然也有些青。

陳小刀震撼不已,湊過來圍著陸清則打量:“昨晚陛下是不是打你了?陛下怎麽這樣!”

“……”陸清則無言片刻,“想什麽呢,沒有。”

昨晚寧倦在盛怒之下,但也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他,察覺到他痛,就立刻松開了。

這身皮肉也太嬌氣了,這都能留下痕跡。

倆人正面面相覷著,房門被輕輕敲了敲,長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陸大人可是醒了?咱家給您送早膳和藥來了。”

陳小刀咕噥聲“怎麽是長順”,踢踢踏踏地過去開門。

陸清則皮膚太白,那道淤青就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他往外瞥了一眼,放下袖子,遮住痕跡。

門開了,出乎意料的,外頭只有長順,往常會黏黏糊糊靠過來的寧倦居然不在。

今日的早飯是臨安府有名的“片兒川”,澆頭是倒篤菜、筍片和瘦肉片,聞著便鮮美。

長順猜他嗓子不舒服,讓廚房將面煮得很軟和,又忙裏忙外的,著人換了屋裏的冰盆。

陸清則坐下來,又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視線。

嗓子太疼,懶得問那小崽子去哪兒了。

陳小刀去外頭洗漱了,屋裏只剩下長順。

長順偷瞄了眼陸清則,見到他下頜上的痕跡,嘴角狠狠抽了抽,再一瞅他病懨懨的樣子,心裏十分復雜。

陛下平日裏對陸大人恨不得捧在手心裏,怕他化了,怎麽昨夜就那麽粗暴呢?

看這樣子,是還沒說開罷。

不過若是說開了,陸大人說不定會氣得吐血。

陸大人這身體,還是得徐徐圖之哇,把人氣著了多得不償失。

長順為寧倦的事情暗暗長籲短嘆,見陸清則往外看了兩次,腦瓜子靈光,就猜出他想問什麽,湊過來殷勤地給他扇扇子:“李巡撫和江右布政使等一幹人,大清早就來求見陛下,陛下無法推脫,便跟出去視察民情了,應當晚點回來。”

陸清則看他一眼,嗓音沙啞:“所以把你留下來看著我?”

長順瞬間滿額冷汗,“哈哈”地幹笑了兩聲:“怎麽會呢,陛下只是見您又病了,暫時又不能待在您身邊,便讓我跟著來照顧您。”

陸清則不置可否地“唔”了聲,勉強吃了大半碗面,就吃不下了,等消化了會兒,又蹙著眉,把旁邊涼著的一碗苦藥喝完了,含著蜜餞緩了會兒。

長順正絞盡腦汁地思索著怎麽打開話題,為寧倦說說好話,便見陸清則起了身,打開自己隨身的小箱子。

小箱子是陸清則畫了圖紙,請木匠仿造行李箱做的,還有四個小輪子,拎起來十分方便。

裏面除了衣物,以及一些自制的現代化洗漱用品,便是些金銀細軟。

寧倦見這小箱子挺有意思的,也讓工匠給自己做了一套。

陸清則只能慶幸,這個世界雖與他原來的世界有些相似,歷史卻不相同,不然等千年後,後人發現大齊的皇帝出行帶著行李箱,得上多少熱搜才能平息。

陸清則想到這茬,唇角彎了彎,把裏面的銀子全部拿出來,點了點,回身遞給長順:“長順,勞煩幫我把這些分給昨晚受罰的侍衛。”

寧倦懲罰失職的侍衛,無可指摘。

但他是在現代社會長大的,內心再疏淡,也不可能接受動輒打殺的懲罰方式,也不贊同寧倦的話,他這條隨時可能嗝屁的命,怎麽就比旁人金貴了。

這些人是因他而受罰扣俸的,不給一點補償,他於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