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4/4頁)

他氣得不行,瞪了陸清則片晌,眼睜睜看著他沒心沒肺的,呼吸越來越均勻。

寧倦簡直給他氣笑了,想伸手掐他一把,手伸出去了,卻沒舍得掐。

大概是因為才剛沐浴過,那張兩日前還蒼白病氣、生機搖搖欲墜的臉,難得有了絲紅潤的氣色。

好不容易養出來的,掐沒了怎麽辦。

“老師。”寧倦放低了聲音。

陸清則輕輕地“嗯”了聲。

“下次有什麽事,要第一時間找我。”寧倦緩聲道,“你去找其他人,我會不高興。”

他要成為陸清則心目裏不可替代的那個人,要讓陸清則依靠他、離不開他。

陸清則腦子裏一團漿糊,完全是憑本能在回應寧倦,甚至沒聽清寧倦說了些什麽,習慣性地“嗯唔”了聲,示意小崽子別吵了,要睡就好好睡。

寧倦看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說什麽答應什麽,給碗糖蒸酥酪就能直接拐走,忍不住笑了笑,方才那股氣也消了。

沐浴過後,陸清則身上浸透了的苦澀藥味兒散去了許多,那股沁人心脾的幽冷梅香又浮上冰面。

是寧倦最熟悉的氣息。

這股氣息總能讓寧倦感到安心,原本沒什麽睡意,盯著陸清則看了許久後,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然而這一覺也沒能睡多久。

他連續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後,竟又續上了之前獨自睡著時的那個噩夢。

夢裏的陸清則染了疫,最終沒有醒來。

所有人都在勸他燒掉陸清則的屍體,以免瘟疫傳播。

他看著陸清則蒼白地躺在床上,眉宇間那點風中之燭般的生氣徹底消弭,指尖變得冰冷,心口也隨之冷了下去。

那其實是他這幾日反反復復的噩夢。

只要他稍微打個盹,就會在短暫的睡眠裏夢到這一切。

他不敢睡。

這次的夢裏,不知道是誰點了一把火。

沖天的火光烈烈而起,燒紅了寧倦的眼,他不顧一切地沖進火場,入眼卻是把燒得焦黑的屍骨。

……

寧倦再次被噩夢驚醒。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渾身並著呼吸都在顫抖,眼神近乎僵滯,滯澀機械地扭過頭,眼神茫茫狂亂,直到看清身邊躺著的人,看他胸膛輕微的起伏著,從夢中帶出的痛徹心扉感才消減下去。

他忍不住靠過去,耳朵貼著陸清則的胸口,聽著裏面並不強勁、但足夠穩定的心跳聲。

是活的,溫熱的。

不是夢裏那具枯骨。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倦的呼吸才稍微平復下來。

只是噩夢而已。

幸好只是噩夢。

寧倦閉了閉眼,竭力將意識從混亂的夢裏拔出,撐起身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陸清則,指尖落在他眼角的淚痣上摩挲了一下,低聲叫:“老師……懷雪。”

這個一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好像他真的將陸清則掌握於手心裏了一般。

陸清則只是眼睫抖了抖,便沒有其他的反應了。

這是陸清則對他的信任。

他所思所想的人,毫無所覺、渾然無知地躺在他身邊,美好的面容恬然安靜,渾然不知身邊是頭覬覦自己的惡狼。

寧倦對這樣無知無覺的陸清則忽然充滿了憐惜,沉沉地望著他仍有些發白的唇瓣,心尖微微發熱。

想要像之前那樣,以指抹上去,將那張唇揉紅,揉燙。

想弄得陸清則叫不出聲,又逼得他叫出聲。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寧倦耳邊只有自己隆隆的心跳聲與陸清則清淺的呼吸聲,喉結幹渴地抽動了一下,手指正要往下滑動。

外頭忽然傳來陣腳步聲,長順略有些尖細的嗓音響起:“陛下,有封密信,奴婢給您送……”

長順踏進門檻,聲音戛然而止。

寧倦並未驚慌,不緊不慢地收回動作,解開床簾放下,眸光淡淡的,掠去一眼:“小點聲。”

長順就跟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鵝似的,訕訕地往後退了退:“奴婢什麽也沒看見……”

寧倦玩味地重復了聲“什麽也沒看見”,臉色有種意味不明的情緒:“你就是什麽都看見了,那又如何?”

長順眼皮突突直跳,只感覺這話不像是對自己說的。

陛下莫不是準備對陸大人……用強?

可是陸大人那個身體,受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