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還連姓帶表字地叫上了?

陸清則感到十分茫然。

怎麽感覺這孩子的怒氣又升級了,他也沒幹什麽吧?

沒等他細思完畢,寧倦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冷冷睇了眼林溪,拉著陸清則就走。

嘴上說著“給我過來”,身體的實際行動卻是自己滴溜溜跑過來。

陸清則的困惑混著絲好笑,由著寧倦抓著自己往馬車方向走。

寧倦簡直火冒三丈:“鄭垚不借你馬,你還想去找那小啞巴帶?”

還把手帕送他了!

這又是哪兒來的推論?

想想一開始火是自己撩出來的,陸清則張了張嘴,無奈道:“沒有,真沒有。”

少年的臉依舊繃得緊緊的,臉廓頗有幾分“少煩我”的冷峻。

陸清則欲言又止了一陣,看他一副氣得冒煙兒的樣子,還是決定先讓孩子冷卻冷卻再聊聊。

兩人上了馬車,不像以往並排坐著,反而一左一右,沉默対坐。

老師居然沒坐過來!

寧倦心裏登時愈發不爽,又憋著口氣,不想主動求和,只能沉著臉,翻著鄭垚從瓶子裏找出來的那本賬冊,故意把信放在身畔,當釣魚的餌。

陸清則無聊地坐了幾息,目光緩緩落到寧倦身邊的信上,稍一思索,便傾身靠過去,把信撈到手裏。

還刻意避開了點寧倦,免得又不小心把小皇帝再次點著。

寧倦眼睜睜看著陸清則跟只輕巧的貓兒似的溜走,淡淡的梅香倏近又遠,氣得磨了磨牙。

陸清則,你是故意的吧!

陸清則対寧倦幽怨的眼神毫無所覺,低頭展開那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是於錚的自述。

於錚是江右集安府於家村人氏,從前走南闖北走鏢,十幾年前攢了本,去了江浙開武館,身手十分了得。

去歲因陳年舊傷復發,於錚思來想去,帶著夫人女兒以及養子回了鄉。

回到集安府,他才發現如今集安的知府趙正德,竟是他從前救過的人。

那時候趙正德只是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如今也已飛黃騰達了,見到從前的恩人,趙正德也很驚喜,知道於錚武藝高強,特請於錚為集安府捕頭,巡守集安、保護百姓。

於錚欣然接受。

但於錚沒想到,趙正德平日裏看著仁義道德,卻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志向造福百姓、滿身朝氣與抱負的落魄書生了。

某個深夜,趙正德將他叫到自己屋裏,語重心長地跟他談起心,大致意思便是,官府太窮,豪紳又那麽富,咱們配合一下,放個逃犯鉆進城裏的富人家,你帶人去抓人,狠敲一筆。

若是那家人不配合,就把人全抓了,他們家裏就會把銀子乖乖送上來。

這方法他用著很順手,不會不成的。

於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趙正德當即就撂了臉色。

回去後於錚輾轉反側,怎麽也想不通當初救的人會變成這樣。

他越想越覺得不能坐視不理,借著職務之便,將趙正德的私人賬本偷出來,看到上面的往來名字,頓時毛骨悚然。

趙正德的私人賬本丟了,也警惕起來,很快鎖定到了於錚身上。

於錚唯恐禍及家人,在集安府就是趙正德地盤,他只好連夜請辭,帶著家裏人,偷偷回村躲了起來。

這件事就像把隨時可能落下的鍘刀,讓他日夜不安,他擔心自己遲早會出事,便將賬本藏了起來,以作保命的東西。

陸清則看完信,習慣性開口問:“賬冊上是不是有潘敬民的名字?”

除了搜刮百姓,放高利貸和敲詐豪紳,也是這些貪官汙吏的慣用手段了。

於錚把賬本偷出來,應該是想去洪都府檢舉趙正德,但沒想到整個江右話語權最大的那個,名字也赫然在列。

半晌沒聽到寧倦回應,陸清則恍然看去一眼。

寧倦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賬冊,似乎沒聽到他的聲音。

……

哦,在生氣來著。

陸清則看他那副賭氣的樣子,莫名生出絲詭異的好笑:“陛下,先前是我……”

話未說完,馬車突然猛地一陣顛簸!

先前一直平平緩緩的,陸清則就漸漸忘了防備,猝不及防間整個人幾乎是朝前飛去的,怕撞壞了寧倦,下意識想偏開,腰上卻陡然一緊。

似乎一直在認真看賬冊的寧倦頭頂長了眼似的,一把將他撈了過去。

外頭傳來一叠聲的告罪。

陸清則跌進個幹凈清爽,又溫暖堅實的懷抱。

即使肉身比馬車要柔軟多了,陸清則還是難以避免地感到頭暈眼花,好半晌緩過來了,輕嘶著撐在寧倦腿上,擡起頭打量:“陛下?撞疼沒?”

溫暖的梅香隨之拂過鼻端。

還叫陛下?

也不主動解釋騎馬和帕子的事!

寧倦心裏的小人委屈成一團,從鼻子裏冷冷哼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