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郁書榮是集安府同知,去歲才到任,不清楚江右的官場情況,根底尚淺。

江右的水患禍端初現時,他就提議知府趙正德上報了,卻被按下不提。

等到水患事態愈發嚴重,甚至出現了疫病時,他幹脆越過趙正德,懇請巡撫潘敬民上報朝廷,依舊沒得允準。

最後他一咬牙,決定越級上報,與幾個同僚一起,聯名寫了折子送往京城,哪知道這一切都被潘敬民察覺了,折子半道被劫了下來,他們這群人則哐當被關進了大牢。

這些時日,除了差吏會送來吃食,幾乎沒人記得他們了。

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裏呆久了,精神是極度壓抑的,郁書榮只能和老鼠說說話解悶,偶爾來送飯的差吏看到了,眼神像是看瘋子。

郁書榮倒是很冷靜,反正只要他還沒聽到老鼠回話,他的腦子應該就還沒問題。

今日的午飯遲遲沒有送來。

郁書榮背負雙手,在牢裏踱著步,時不時看一眼鐵欄之外。

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忽然,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大批差吏走了進來,打開牢門的鎖,態度一反常態地和善:“郁大人,請出來吧。”

郁書榮心裏一緊,瞬間拔涼拔涼。

潘敬民難不成準備殺人滅口了?這麽多人,他都打算全殺了?

他眼前暈了暈後,幹巴巴地問:“我能先給我老娘寫封遺書嗎?”

差吏領頭愣了愣,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連忙擺手:“您誤會了,潘敬民一眾及與之有關者,都已被收押入獄,亟待問責,眼下官署裏無人,陛下讓您暫代知府一職。”

“什麽?”郁書榮懷疑自己是沒睡醒,有點糊塗,“你說……誰來了?”

“對了,您還不知道,”差吏搓搓手,“陛下親自從京城來了!”

陛下……親自來了?

郁書榮怔了許久,走出大牢,望向隱隱透著亮光的大門方向。

他好像看到,籠罩在江右頂上的黑霧,就如這大牢的遠處一般,散去黑暗,亮堂起來了。

江右堆積的問題太多了。

急需解決的,是河岸決堤、疫病傳播、流民失所三大問題,得盡快治理洪水,安置流民,救治傷患。

所以把潘敬民等人下了獄後,陸清則和寧倦也沒能閑下來。

事前安排在江右的錦衣衛遞上了與潘敬民有勾連的官吏名單,潘敬民等人進去得太快,消息還沒傳出去,就又進去了一批。

之前因秘密上報而被關押的一堆官員,則都被放了出來,回到原位,或填補空位,各司其職,待日後褒獎。

寧倦全權接管了江右的大權,命各府將存糧情況報上,即刻修建安置所與病患所,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與此同時,陸清則也走進了集安府存放档案的架閣庫裏,翻開了江右歷年的水患記錄,整理從前的治理方案,結合一路的見聞,斟酌適合當前情況的治水之法。

集安府繁榮,也是最先遭水患的,所以縱觀受災的各府,靈山寺的災民再多。

寧倦又命鄭垚點了人,領著官兵帶著太醫和召集的郎中,逐個排查安置災民,等安置所建好,染疫者就能被安排進病患所,接受治療。

身體健康的,暫時留在靈山寺,等著修築河堤時,可自願報名,領工錢幹活。

因這病疫有幾日的潛伏期,疑似染疫的人,得在靈山寺的後山裏觀察幾日,確認無誤之後,才能回到靈山寺。

幾位太醫也是接到命令就出發的,只是不及習武之人的速度,晚鄭垚小半天,隨著一百禁軍從江浙趕來。

錦衣衛騎著馬,在各府之間飛奔穿梭,尋來江右本地有名的郎中,與太醫商討如何治療病患,尋找治疫的方子。

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發出去,混亂的江右好像重新得到了一根主心骨,大大小小的都圍繞著寧倦轉了起來。

但出乎意料的是,集安府的官署裏竟然空蕩蕩的,沒什麽存糧,幹凈得老鼠都不屑惠顧。

江右不得與外界往來多日,城內各大藥鋪所存的藥材,面對那麽龐大的災民數量,也完全不夠看。

寧倦聽完禁軍的匯報,薄薄的眼皮掀了掀,淡聲道:“你們找錯地方了。”

兩個時辰後,鄭垚帶著一批錦衣衛,騎著快馬浩浩蕩蕩進入了洪都府,跟悍匪似的,惹得民眾不住地伸長了脖子偷看。

鄭垚得了令,目標明確,來到洪都府最豪華的那家府邸前,看了眼匾額上的“潘府”二字,冷笑一聲,伸手示意身邊的人遞來一把弓,搭箭拉弦,“奪”地一箭,射穿了匾額。

不偏不倚,正好射在“潘”字的正中間。

旋即大搖大擺地踢開了潘敬民家的大門,在門房的驚呼聲裏,帶著人魚貫而入:“錦衣衛辦事,全部拿下!”

不出寧倦所料,潘敬民果然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