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什麽喜不喜歡的,還娶親?

陸清則暈暈乎乎的,腦子蒙圈,反應遲鈍,半晌都沒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愣愣地看著寧倦的臉發呆。

寧倦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向來端方泰然的陸清則似乎有點不太對勁,頓了頓,輕輕擡起陸清則的下頜,語氣緩和下來:“老師?”

陸清則鎮定自若的:“嗯。”

態度很冷靜,尾音卻是從鼻腔裏哼出來,帶著點鼻音,和平時大相徑庭。

寧倦靜默了一下,遲疑著問:“你是不是……喝醉了?”

陸清則想也沒想,矢口否認:“沒有。”

他拍開寧倦的手,認真地道:“你看著,我還能走直線。”

說完,倔強地走向前面的石子路。

寧倦怕陸清則摔了,上前想扶他,卻發現他的步伐還算穩當。

他眼睜睜地看著陸清則原地轉了三圈後,一腔壞心情終於被破壞殆盡,沒忍住一下笑出來。

方才在宴會上,他遲遲不見陸清則回來,心裏不安,幹脆親自找了過來。

才尋過來,就聽到禮部侍郎與陸清則的對話,聽得他心底騰地燎起一股火,霍然席卷胸膛,幾乎燒灼盡了理智,每吸一口氣都讓他如鯁在喉,卻又不知怒從何來。

卻沒想到,還能看到素日冷靜自持的陸清則露出這麽可愛的一面。

寧倦回頭瞪了眼跟過來的幾個侍衛與長順,示意他們扭開頭,不準看。

然後才上前去,輕輕拉住陸清則,嗓音帶著笑:“好了,我相信你沒醉。”

陸清則停下了兜圈子的舉動,負手淡然地點點頭,卻站在原地,半晌沒動。

寧倦忍不住靠過去:“怎麽了?”

陸清則其實早就沒什麽力氣了,目光在少年臉上描摹了片刻,艱難地辨認出這是他養大的小果果後,腦袋忽然沉重地低低一磕,整個人幾乎是撲進寧倦懷裏的,含混不清地叫了聲:“果果。”

寧倦長大了。

不像小時候,他撲到陸清則懷裏,也只能貼著他單薄的胸口。

陸清則站立不穩地倒在他懷裏,頭輕輕蹭在他的頸窩邊,灼熱的呼吸帶著幾分香甜酒氣,徐徐噴灑在寧倦清晰的喉結上。

敏感的脖子被溫暖的氣息拂過,寧倦垂在身側的手猛地緊攥,渾身繃成條弦,腦子空白一片,只剩懷裏這份輕飄飄、卻重若泰山的分量,喉結重重地滾了滾,嗓音澀啞:“……老師?”

懷裏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緊繃,像小時候那樣,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想說什麽:“我困了,果果。”

陸清則又想了會兒:“帶我回去。”

說完這句話,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他合上眼睫,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心地交給了寧倦。

之前跟過來的小太監見陸清則不勝酒力的樣子,連忙過來想幫忙:“陛下,奴婢來扶陸大人吧……”

話沒說完,就被長順捂著嘴摁回來了,低罵道:“作什麽死呢!陸大人也是你碰得的?”

小太監茫然地看過去,還沒弄明白怎麽了,便見到尊貴的皇帝陛下略一俯身,輕松地將陸清則抄抱了起來,大步走向乾清宮,上身幾乎紋絲不動,步子均勻穩當。

小太監目瞪口呆。

連長順心裏也犯嘀咕。

陸大人生得那副容貌,別說男子,就連女子,他也沒見過有比得上的。

偏生陸大人還體弱多病,清清瘦瘦,有時候風略大一點,都叫人擔心他會摔了。

可即便如此,陸大人也是個實打實的男人啊!

此時被陛下這麽抱著,畫面實在是……有點說不上的古怪。

長順瞅著寧倦的背影,心裏咯噔了下,沒敢繼續多想。

一路無言。

寧倦就這麽靜靜地抱著陸清則,回到了乾清宮。

他走得太穩,陸清則不僅沒被顛醒,反而在輕微的晃蕩裏,睡得愈發沉了幾分。

長順擔心寧倦累壞了手,眼巴巴地看著寧倦將陸清則小心翼翼放到床上了,趕緊湊上來:“陛下,奴婢給您揉揉手。”

寧倦擰了擰眉,不悅地剜他一眼。

也不小點聲,吵醒了陸清則怎麽辦?

長順會意,放低聲音:“您的手……”

“不必。”

寧倦垂下眼,眼睫遮住了眼底神色,看著自己的手,虛虛握了握,聲音輕忽下去,若不是離得近,長順都聽不清那一聲:“……他輕得很。”

抱在懷裏,就似一根羽毛般,沒什麽重量。

瘦得好似只剩一身病骨,叫人心驚膽戰的,生怕動作大一點就會讓他散了架。

少年天子的嗓音放得很低很柔,那一瞬間無意識流露而出的語氣,不像在說自己的老師,反倒像是在說……

嘶,不要命了嗎!

長順一陣頭皮發麻,覺得自己今晚可能是失心瘋了,趕緊壓住那些沒來由的念頭:“那陛下,前頭的宴會呢?”